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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6月20日
父亲曾是“卖油翁”
○ 赵智宝
  人到暮年,最容易怀旧,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就会想起宋代欧阳修笔下“卖油翁”的形象:“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位“卖油翁”。
  我的父亲出生于清末。我很早从母亲那里得知,父亲比她大三岁,按这样推算,父亲应是1905年出生,至于哪月哪日不详。父亲离世时,我刚满三岁。
  人们常说,三岁记老。因为父亲过世早,我的年龄幼小,父亲的印象在我的记忆里很模糊,但是父亲当年卖油用过的那副扁担、两个油笼和一个油葫芦,却在我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在我的印记里,父亲时常挑着两个装满菜籽油的油笼,走村串乡,吆喝着卖油。每到傍晚回家时父亲总是给我们买回些麻花、油糕、花生、水果糖,为这我常常躺在被窝里装睡,等父亲进门时就跳起来,蹦下炕从父亲手里抢东西吃,因为这在当时算是奢求的美食哩!如今想起这些,我的内心既是甜甜的,又是酸酸的。
  我对父亲了解最多的,还是母亲后来的叙说。父亲出生在贫苦农民家庭,岐地历经民国十八年不雨无禾、二麦失种,民国二十一年黑霜杀麦、夏秋薄收等自然灾害,以及急性传染病大流行,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父亲兄弟二人,我的伯父因为生活所迫,选择远走他乡,做了上门郎。父亲娶妻生子,育有三儿一女。因为家里没有一分土地,穷得叮当响,父亲租赁了本村恒兴和商家二亩稻田,秋收后交租金,全家人生活过得紧巴巴的。父亲农忙时下地劳动,农闲时就扛起扁担,挑起两个油笼做起了卖食用油的生意。
  那个时候,土地多的富裕人家每年都会留出适当地块种植油菜或芝麻,全年吃油自给有余,吃油不成问题;对于土地极少的贫困家庭来说,每年利用有限的土地种植粮食,以解决温饱问题,吃的油都是靠集市购买,或是用农产品兑换的。父亲经营的食油都从本地私人油坊购买,因此家里时常备有较大的油笼或陶瓷油缸储备。那时候,父亲担着装满各40斤重的两个油笼,每天都是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有时当日油卖不完,担着担子,晚上回到家里,身体都散了架,精疲力竭,疲惫不堪,母亲常为父亲揪心。
  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不仅如此,父亲在卖油的生涯中,常常还会有这种情况:去时担着沉重的两笼油,回家时挑着用油换回的农产品。有时候收的农产品比较杂,既有主粮,又有杂粮,质量良莠不齐,拿到私人收购门店销售时店主人挑三拣四,不是嫌果粒瘪,就是嫌没有收拾干净,以各种理由压价。像做这种亏本生意是常有的事,父亲只能忍气吞声,伤透了心。
  父亲为人厚道,讲诚信,这在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口中都有口碑。父亲经常说,做生意先要做好人,待人心地要善良,做生意要活道,秤平斗满,对得起良心,亏人迟早要遭报应的。父亲对前来买油的客户,不论是大人小孩,还是老人妇人,都一视同仁,不嫌贫爱富,从不以劣称好、短斤少两。当地乡亲们也就信任他,都争着买他的食油,乡亲们说,我们买赵氏的食油放心。父亲对那些有困难的人,少收钱或不收钱。听母亲说,有几年年底,父亲对本村特别困难的几户人家所欠的买油钱都酌情处理,打折少收或不收。那个时候,我们家院子里同住的有一位名叫李贵荣的老人,是在旧军队当兵后又加入人民解放军的转业军人,孤身一人,常常受到父亲的关心照顾,逢年过节,父亲总要给这位老人端去一大碗油和好吃的饭菜,帮他改善生活,让老人深受感动。
  父亲数十年如一日,挑着油笼走村串乡卖油,维持全家人的生计,供二哥读完了村里的完小,这在当时村里数十庄户人家中很是荣光。
  父亲离开我们已74年了,在我的记忆深处,那副卖油的扁担、两个油笼、一个油葫芦,永远清晰,它们是父亲一生的写照,承载着责任、坚韧与担当,像丰碑一样永远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