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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4月26日
自述(节选)
○ 程征
  上世纪80年代,我受命参加国家研究项目《中国美术史》原始卷的编撰工作,带领一个精干的小分队,对黄河流域考古发掘的原始彩陶作较系统的考察与资料征集。在此过程中,我站在艺术发生学的立场,对黄河流域的彩陶图画做了艺术风格形态演进史的探究。我发现,如果把数千年华夏文明譬喻为一株硕果累累的大树,那么同样在黄河流域延续发展了数千年的史前文化就是这棵大树的宏大根系。从这棵大树与根脉的关联性中,或者史前彩陶图画与文明时代的某些图绘形式中,至少存在两种十分重要的关联性意义:一、在艺术风格形态学方面,中国画和书法等笔墨文化,从恭谨绘制到纵笔大写的数千年演进历程,是文明前时代黄河彩陶图画同样从恭谨绘制到纵笔大写,数千年演进历程的一次复演!二、曾流行于特定地域的特定母题的彩陶图画样式,往往遵循由象形向抽象、由较复杂向较简化方向发展,从而成为其族群可以释读其特定含义的图符(图形符号)。先民在此过程中所实践的创造与认读符号的动机及能力,终究成为汉字符号的先导。或者说,从彩陶图符里可以找寻汉字符号的祖根。
  通过对原始艺术及具有某种原始性的民间艺术、儿童画的风格形态学研究,能够发现很多所谓“原生态”的图画艺术形式。其构象特征与胚胎学发现人类的胚胎“发育过程”,复演的是人类形态的“进化过程”相接续;复演的是心理学认为的“人类个体的童年”的思维形态,复演的是“人类童年”的思维形态。这也解释了艺术考古学者惊讶地发现原始图画的图式与儿童画图式同构的原因。它体现的是人类艺术形态发展的自律性,就像一个人从出生到终老的自律过程一样,虽然发生在人自身,却与人的意志无关。其中奥秘,值得深究。
  当我们完成了《中国美术史》编辑委员会交予的任务之后,江苏美术出版社的著名编辑卢浩很看重我的原始彩陶图画专题研究,于是与台北南天书局合作,在台北出版了印制精良的《黄河彩陶》。他告诉我:台湾南天书局从浙江、上海、江苏三地提供的诸多选题中,只选中了我们这一本。
  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适逢国家改革开放,政通人和,是一个世纪以来中国美术思潮最活跃的时期,也是我参加学术活动最频繁的时期。在陕西,我和苗重安、崔振宽、王有政、郭全忠、罗平安、张振学等协助长安画坛名宿方济众、罗铭筹建陕西国画院。与省内的邹宗绪、安正中、王宁宇、周晓陆等一道,踌躇满志,潜心于创作研究。走出陕西,我投身于由邵大箴教授领衔,李松涛、李树声、水天中、刘骁纯、郎绍君、洪惠镇、刘曦林、赵力忠、王镛、马鸿增、林木、陈绶祥、陈醉、潘公凯、王鲁湘、皮道坚、彭德、陈孝信、陈传席,以及周韶华、刘勃舒等学者与艺术家参与的创作研究,以理论与实践两相互济的方式,推动新时期中国美术的发展。例如,我和潘公凯于1980年代末联名向原文化部提议,希望国家在实行经济发展战略的同时,制定国家文化发展战略。这个提议终因人轻言微而石沉大海。又如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和陕西国画院等采纳我的提议,于1986年6月在陕西杨陵召开了颇有影响的“中国画传统问题学术研讨会”,暨黄秋园、谷文达画展。
  我的许多著作都是这一时期完成的。如:《秦始皇陵俑塑》(获“首届中国优秀美术图书奖”金质奖)、《唐十八陵石刻》《从学徒到大师——画家赵望云》(获黄河流域九省区“黄河金牛图书奖”)、《黄河彩陶》(台湾南天书局与江苏美术出版社联合出版)、《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民间美术全集·剪纸》(获“第六届国家图书奖”荣誉奖暨“第二届全国优秀艺术图书奖”一等奖)等。同时开展长安画派研究;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规模空前的陕西中国画大展;参与在北京、纽约及各地举行的诸多艺术研讨活动;在各种文集上发表论文;世纪之交,在北京钓鱼台举行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提交论文《逸之祭》……
  2003年,当获知《中国民间美术全集》获得“第六届国家图书奖”荣誉奖,还没来得及高兴,看到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石宗源署长在颁奖大会上的讲话:“在第六届国家图书奖的评选中,全国近400家出版单位从2001年至2002年出版的20余万种新书中遴选2068种图书,在此基础上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好中选好,优中选优,共评出192种获奖图书。其中12个荣誉奖、30个国家图书奖、100个提名奖和50个特别奖”时,我的后背直冒冷汗!因为我事先对出版界竞争“国家图书奖”的难度一无所知,竟在为他们写编辑计划书时吹大牛,说:“我所期待的结果,不仅是一本出色的《中国民间美术全集·剪纸》,而且应当以获得国家图书奖为主要目标。”多亏有责任编辑卢浩啊!李松涛先生曾夸奖说:“卢浩是大手笔!”是的,他的艺术天分很高,用来做书,绰绰有余。我和他合作的大大小小4本书,本本精品。
  2000年,我回到母校西安美术学院,参与博士授予权申报工作,并为研究生授课。把艺术风格学搬到课堂,将玄理和审美愉悦融为一体的教学方法,颇能调动那些为了学分硬着头皮来听理论课的学生的兴趣。“美术”这门学科本来就比其他学科更能以美动人,干嘛给学生吞服提纯的维他命药片,而不请他们品尝色香味俱佳、富含营养的美味佳肴呢?理论课不仅灌输知识,更是帮助青年人叩响通往艺术堂奥的门环,他会一同去求索。
  退休之后不再参与教学,期望将所有精力集中用来画画,拟把年轻时期的绘画功底与后来的多种修炼融入画中。对于究竟怎么画,已不像年轻时那么较真,唯美是瞻。有点像辛弃疾写的:“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也常提醒自己作画过程中少受理性束缚,让自在情感随意发挥。是啊,画家和诗人常借酒消解理性羁绊,故傅抱石用印“往往酒后”,诗仙自诩“李白斗酒诗百篇”,可惜我不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