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薄薄的积雪,马伯雄带县支队的战士在杨家沟外围巡查。解放军在沙家店打了大胜仗后,国民党部队向延安和榆林溃退,米脂县政府又搬回县城,恢复了正常工作秩序。九支队来到杨家沟,只要处理完事务,他就有事没事过来。毕竟,这里成了“心脏”,出现丁点儿的闪失,可能会引起山崩地裂的震荡。
马县长,你看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后面还有人在撵着。战士指着前面的黑影说。
马伯雄定睛一看,跑过来的不是马拥护吗?大清早的,他咋在冷飕飕的山里瞎溜达。
天刚蒙蒙亮,马拥护望着天地一笼统,暗喜天助我也。脱下平时穿的大氅,换上一件老羊皮袄,这还是长工寄存在家里的,又背起一个多年不用的拾粪筐,也是长工弃用的,马拥护深情地望了光明堂一眼,也许是最后一眼,在一种难舍的心情中出发了。
沿着沟道的大路,往西通往米脂城,往东通往佳县,想着这些路早不知有多少人把守,还是绕着山梁走,刚下过雪的山坡非常湿滑,尽管小心翼翼地走着,他的脚下还是不时擦滑,摔过一两个跟头。
“老乡,站住,你要干甚去?”突然,从一个玉米秆搭的三角垛子里,钻出一个解放军,端着枪问,后面还站着另外两个解放军。
“小同志,我,我要到那块地里背玉米秆,回去烧炕。这天冷的,你们解放军真辛苦。”马拥护说着,心加速地跳了。
“前面哪块是你的地?”
“是,就那个山坡上,有玉米秆的那块。”马拥护机灵地指着远处,隐隐约约堆放着玉米秆的地,说。
“好,那就快去快回。路滑,要注意安全。”战士关心地说道。
马拥护点头致谢,走了。人心里要有鬼,身子和步子也会变得僵硬,他不时回头,生怕后面被人开了枪。天空越来越低,黑云一块块压下,似乎要压到头顶上,这时,铜钱大的雪花飞舞着,堆积在地上越来越厚,每一朵雪花好像是沉重的铜钱,压在他的心头越来越沉重。颤巍巍中,他连滚带爬来到了玉米地里,漫不经心地装作挪动玉米秆,却从秆的缝隙中偷窥后面的解放军战士。大地一片寂静,别说人影,就是大小飞禽走兽也没一点动静。他将玉米秆一扔,飞一样地奔跑起来,谁料脚下一滑,当即摔了个狗吃屎。揉着生疼的膝盖,又艰难地爬起,一抬头,面前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这么恶劣的天气上山背玉米秆,咋能不引起经验丰富的哨兵怀疑。他一走,人家就爬到山上的制高点,与他平行推进。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哨兵拉响了枪栓,另一个开始搜身,摸出十几块大洋和几张银票,吸引他们的是,银票里夹着一张神秘的纸片,上面画了一座座山头,标着无数个圆圈。马拥护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趁两个哨兵对纸片交头接耳之时,猛地一推两人,转身开始逃跑。被推倒的哨兵爬起来,可能担心惊扰首长的工作,也就不开枪,只是紧紧追赶。
马拥护跑啊跑,眼前的山坡、山头,似乎都晃动着人影,心虚的他从一个陡坡打了个滚下去,被一丛丛柠条拦住未掉进深沟。定了定,他站起来继续奔跑,迎面出现了马伯雄带着的几个人。已如惊弓之鸟的他,压根未看清前面是马伯雄,他又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此时的他,意识一片空白,只剩下躲开人的想法。马伯雄喊叫着马拥护,停住,你是跑不了的。他却一个字也听不到,跑啊跑,眼前云雾缭绕,风景独好,再猛地一冲刺,开始了腾云驾雾,“啊——”的喊叫声,在大山里久久回荡起来。好在,离马氏庄园隔了两条沟,并未影响到首长的工作,这让随后撵来的哨兵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中央保安部门对马拥护的调查,得出了独自一人所为的结论时,寒冷的12月到来了。马拥护再也不会看到,杨家沟掀起的春意盎然,把寒气逼得节节败退。
这些天,操着南腔北调,从全国各地前来杨家沟的人们络绎不绝。他们翻越长城、秦岭,跨过黄河、长江,身上披着仆仆风尘,但每个人的脸上,绽放着迷人的笑容,洋溢着无比的自信。这些人的性格是旷达张扬的,讲话是风趣幽默的,脑子是聪明睿智的,走起路来带着风,也是铿锵有力的。
1947年12月7日上午,一个被历史铭记的时刻。在光亮堂旧院的这处院落里,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高级领导人和将领庄严地走了进来,在倒坐着的三间西房里,中共中央扩大会议,后来史称的“十二月会议”隆重举行。在之后的二十一天里,与会者认真听取了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作的《目前的形势与我们的任务》报告,围绕军事、经济、土改、政治等八个方面的问题,认真讨论了国际国内形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