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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17日
四月天里丝路行
○ 马彩娟
高台县博物馆藏画像砖

    高台县博物馆藏画像砖

    敦煌榆林窟    马彩娟/摄

  俞剑华先生《书法指南》一书中论及“天才”说:“世间无论任何学问,任何技能,任何事业,无不需要特殊之天才。天才优者,人百己十,事半功倍,不但兴趣盎然,而且进步迅速。天才劣者,则如逆水行舟,用尽气力,不离故处,不但毫无进步,而且视为畏途。书法亦何独不然。有天才者,稍一练习,便有可观,无天才者,终日矻矻,尚无寸进。故人欲习字,立志向上,固大佳事,若性质太不相近,则天下可为之事业正多,固不必舍长就短,而必求其不能者以必能也。”除此,他还将天才分为四种类型:“小有才”者、“偏才”、“名家之才”者、“大家之才”者,故而劝学者“当自审其才力”。但又鼓舞学者相信“盖人之天才,并非一触即发,亦非同时并发,宛如开矿,固有一开即得者,亦有久开始得者。”
  书法并非人人皆可为之,或者说,人人皆可学会写毛笔字,但并非人人能真正懂书法艺术,成为书法家更是凤毛麟角。书法亦非仅靠长久坚持便可渐上台阶,有些人写了一辈子书法,依旧是门外汉。书法艺术,更多的是字外功夫的滋养。而这字外功夫,有些可靠积累获得,有些则是与生俱来。我常常在想,书法之于我,艺术之于我,是正确的选择吗?我的天分里有无艺术的一席之地?
  直到四月我走了一趟丝绸之路。在这趟行程中,我不断地在感受和思索:我与艺术的距离远了还是我与艺术的距离近了。
  认识艺术
  在画院工作的这些年,时常听大家讲“笔墨”、讲“语言”、讲“书法用笔”。我似懂非懂,但一直认为自己还是懂的成分多一些。然而在欣赏书画作品时却时常说不出好坏,太差的能一眼看出,好的却说不出所以然。对于这其中的原因,我始终以理论知识储备不够、艺术鉴赏经验不足为由。直到写生时亲自动手画了第一幅作品,我才对“笔墨”的认识有了真切的感受,并意识到对艺术的认知绝不能缺少实践。只有亲自动笔的那一瞬间,才能理解什么是“有意味的形式”“耐看的线条”,什么是“书法用笔”“皴、擦、点、染”“随类赋彩、经营位置”。若不上手试上一试,则不能体尝穷尽谢赫六法之奥妙,每一法都需要莫大的艺术智慧和天分方可。
  一连好几天,我都在画山。当我观察不到可入画的角度时,当我勾勒不出结构时,当我一根中锋从头拖到尾时,当我表现山阴只用侧锋“一皴到底”时,当我把书法用笔一点儿都用不到画面时,当我想要表现山貌找不到笔墨语言时,当我布局画面处理不好关系时,当我画了好几天仍然没有巧思立意时,沮丧极了。碰到这些一眼能看透却又无法找到答案,或是找到答案又无法立即解决的问题,我联想到了自己的书法。虽说这些年一直在写,但似乎总在原地踏步,难以突破。于是告诉自己:我与艺术的距离远了。
  坚定选择
  四月天里的丝路之行,除了“动手画”,还有“用心看”。如果说“动手画”给了我怀疑,那么“用心看”则给了我坚定。
  行万里路能看到哪些东西,不是决定于我们的视网膜,而是我们的知识系统。这次重走丝绸之路,我是带着无比的憧憬和向往去的。一路走,一路感悟,内心的触动越来越深。抛开写生时的焦虑,无论是坐在行驶于茫茫戈壁的大巴车上,还是行走在陈列着历史物语的博物馆里,我都被眼前的一切时时处处地感动着。尤其是参观完莫高窟之后的刹那领悟:了解自己的无知,学会保持敬畏,懂得控制欲望,保护自己的深情,永远拥有热泪盈眶的能力。我想我是找到了自己的深情,也会一直为此热泪盈眶。
  这份深情,就是艺术。我写道:“四月天里的那场写生,是有‘余震’的。自打写生归来,我的思绪总似那飞天一般,一直在空中飘扬……看到‘丝绸之路’‘敦煌’‘壁画’‘石窟’‘沙漠’等字眼,我便会激情澎湃,欣喜若狂,始终是初见般的心动。有太多的心灵触动想要记录,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如今,这份“余震”犹在。祁连山脉四月积雪的奇观,魏晋砖上鲜活热腾的生活,汉竹简上自由洒脱的书法,三危山顶令人神往的金光,鸣沙山间一望无际的沙漠,九层楼前凝思回望的身影,莫高窟里讲述不尽的壁画,锁阳城里漫天风沙的孤独,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无尽想象,永远震慑人心,永远神秘莫测。随手拎起一个碎片,都是对自己热辣滚烫的深情的一种安放。
  当我的记忆开始与丝绸之路连接,当我真正地走进过一段历史,我遇见了更好的自己,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历史感的骤然降临,它唤醒了懵懂的、沉睡在内心深处的文化自信,增加了人生的厚度。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经历,到我们祖先留下的历史长河里泡一泡。这里曾被历史眷顾,又被历史深深遗忘,但现在,又被狠狠怀念。之前未曾走过的丝绸之路,向往从未停止。如今走过一趟,向往更甚。它的伟大,在于它无与伦比的价值,还在于漫漫时光长河中一代又一代人的守护和传承,更在于它越想表达却越感无法表达的魅力、言语诉不尽的悠悠时光。丝绸之路上的声声驼铃,和着笔耕的轨迹,让我们对艺术的想象,有了明确的画像。从此,我的深情有了归宿,热爱有了确定。轻轻地唤一声“敦煌”,我的心灵便开始激荡,血脉开始扩张。长安之外,有了历史相连的血肉之亲。遥想玉门关,边塞的大漠飞沙与长安的万世太平,给了我更加厚重的存在,存在且向上。渴望、激动,又理性、沉稳。
  这一趟回来,我的热爱变得更深沉了。
  丝绸之路给我的心灵冲击,久久无法平静。用文字表达出来的是感触,而更深刻的触动则是在文字难以表达出来的地方。它融入到了血液里,渗透在了今后的每一次有感而发里。丝绸之路这条历史长廊,我认为是去一次,就会有一次灵魂震动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否早一些时候去,还会是这般触动。这种深深的触动,到底是来自丝绸之路本身,还是我心里满满的期待落在了实处,我的真情在这里得到了释放。回想起敦煌的文创,似乎也比其他地方的更让人喜欢。单是“敦煌”二字,就能带给人无尽的历史想象。每一个小小的物件儿,就像从壁画里跳出来的,那么招人。到了玉门关,才发觉那些“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脍炙人口的诗句根本不必动用思考捻断数根须,它就是一眼万年的诗意的自然迸发,是从灵魂最深处迸出来的。
  回来后再提笔书写,即使久不书写,却未觉退步,反而是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在支撑我坚定地写下一笔一画。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已不是我,是一个更为广阔的视角在观照,它只是借助我的手,把上升了一个新维度的思想表达在笔尖。
  当这一切都变得极为让人欣喜时,我又拍拍自己的脑袋:我与艺术的距离近了。
  (作者系陕西国画院行政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