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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8月17日
百花折首寒蝉惊 ——忆沈鹏先生
○ 沙海龙
    沙海龙为沈鹏先生刻印

    沈鹏先生为沙海龙作品展题字


  突有一天,社里通知我作为工作人员参加沈鹏先生的追悼会,我看了看日历,是阳历2023年8月24日。第二天,我们一大早赶到八宝山,告别厅已布置停当,沈先生的遗照肃穆而安详。排队来告别的人很多很多,书法协会领导、历任几届主席均到场,中宣部、文联等各大单位均有领导出席。副国级领导人赠送花圈,各界人士及沈先生学生、书学后辈,还有被先生的精神所感召的广大群众,送行者数千人。有一名腿有残疾的年轻人,非常执着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到先生遗体前,深深地鞠了三躬。我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生起一种难言的感动。众人瞻仰毕,我等入内行礼,看先生最后一眼,与家人握手,含泪出送别厅。又目送先生灵柩被送上车远去,合掌祈祷,静静站立,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
  沈鹏先生名字如雷贯耳。当我还在西安美院求学之时就知道他是书坛领袖,诗书双绝。但那好像远在天边,遥不可及似的。记得一日母亲在写字桌上的玻璃板下压了一张书法图片,我伏上去看了许久,满篇龙蛇游走,落款有沈鹏字样,我只记住了“鹏”字的一种草法。以至于后来遇到“鸟”字,我都不自觉地写成草书的样子。后来来到人美社工作,才逐渐了解到沈先生是社里的老领导、老前辈,1951年建社初期,他就来到人美社工作了。记得一次在资料室看到难得一见的《故宫博物院藏画》,责任编辑赫然有沈鹏的名字。自此,我对“责任编辑”这个称号也有了不同的感情。与沈先生更近的结缘是缘自在《艺术沙龙》杂志工作。当时我调到杂志做责任编辑,主编祁旺先生是沈先生资深的秘书。我们在外间工作,祁旺先生在里间办公。于是,常能听到有人想通过祁旺先生向沈先生求字。祁旺先生把关很严,不是谁都能得到沈先生的书法。印象深刻的一次是,祁旺先生在电话里回复求字者:给学校题字,沈先生分文不取。给商业机构,一字十万。一个字十万!我当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于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这仿佛一个天文数字。后来我了解到:沈先生题字很有原则,给学校、公益机构还有一些书名题签都不收取费用;给一些知名大企业和有社会责任感的商业机构会视情况收取费用;若是一些有投机心理的商人想拉大旗作虎皮,则设置的门槛很高,以正风气。因为工作原因,我常常背包里装着沈先生的书法作品,在印厂和单位间来回跑,有时一幅作品带在身上长达一周时间。听到沈老作品的价值,更觉得背包里沉甸甸的了。虽然作品很值钱,但沈先生的钱没多少是给自己花的。沈先生把很多钱都捐献了,资助学校、资助贫困学生、资助学术、资助出版,成立了多个公益基金。人美社有一个学术基金,就是沈先生捐赠了100万成立的。在建党百年的时候,他和老伴殷大夫共同缴纳了100万元特殊党费给社里党委,体现出一名老党员对党的感恩和忠心,以及对人美社的深情。不仅在业务上、艺术上,更是在人生观、价值观上为我们后辈做出了榜样。
  我眼中的沈先生总是安静而朴素,文文弱弱的一个老人家。一副略显厚重的眼镜,似乎有点重地压在他并不太高耸但却正直的鼻梁上。也许是因为常年伏案,他的眼睛略显疲惫,却散射出一种从容睿智的神彩。我回忆不起来他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就好像伍尔芙回忆卡夫卡:只有当他的思想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体才会出现。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手。一次,祁旺老师带我们去见沈先生,见先生手中时常拿着笔和纸片,说着说着话,他忽然停顿,略加沉吟,便把新得的诗句记在纸上。这是一双柔弱却勤奋耕耘了一生的手!多少益于社会的出版物出自这双手,多少精彩的诗稿文章出自这双手,多少凝炼飘逸的书法作品出自这双手!每每听到社会上有人诋毁先生,我都会感到义愤填膺。先生的书学思想是“弘扬原创、尊重个性、书内书外、艺道并进”。一些人不懂沈先生的思想精髓,只看到表面,被一些浮华的社会现象迷惑,也可能是自己没有太好的书法实践修养和文学诗词修养,所以难以对先生的书法和思想深入理解,只一味挑毛病。古人梁巘说:“学欧病颜肥,学颜病欧瘦,学米病赵俗,学董病米纵,复学欧、颜诸家病董弱。”没有谁的书法是完美无缺的,不完美的地方也是后人需慎、需悟之处。可以批评,但一定要公允。发几句牢骚多简单,埋头实践一生是何其难!沈先生的书学精神是一生艺术实践的总结,有很好的指导作用,这绝不可轻易否认。
  追忆沈鹏先生之种种,感慨良多,含泪作诗以念之:
  去者远去大鹏鸣,
  百花折首寒蝉惊。
  蹙眉扼腕声声叹,
  书坛再无老先生。
   (作者系人民美术出版社美术出版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