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24年08月17日
《1924鲁迅长安行》（连载8）
1928年6月1日，钱君匋和陶元庆到鲁迅家中拜访，二人谈到书籍的装帧设计可以借鉴模仿古代铜器和汉唐石刻的纹样，鲁迅极为赞赏，遂拿出自己收藏的诸多汉唐画像拓本，“说：‘我所搜集的汉唐画像石的拓本，其中颇有一些好东西，可以作为这方面的部分借鉴，现在时间还早，不妨拿出来大家看看。’说着，便端出一大叠拓本来，由于幅面很大，必须铺在地上才能看到全貌，楼上地位较窄，铺不了多少，便改到楼下客堂里，把这些拓本铺了一地，随铺随作解释，娓娓动听，铺了一层又铺一层，我们一时目不暇接，只能肤浅地浏览过去”。
在1935年9月9日致李桦的信中，鲁迅极力称赞“汉人石刻，气魄深沈（沉）雄大，唐人线画，流动如生”。而且唐人“对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极坚强的把握，决不轻易动摇他们的自信力；同时对于别来的文化抱有极恢宏的胸襟与极精严的抉择，决不轻易地崇拜或轻易地唾弃。这是我们目前急切需要的态度”。
鲁迅搜集汉唐碑刻，不是为了猎奇收藏；他欣赏汉唐文化及其艺术气魄，也不是阿Q式的“我的祖上曾阔过”。他“有一个梦想，就是回溯历史，打捞失去的文明，给中国现代艺术一种参照”。杨义教授认为，鲁迅收藏、研究汉画像石是“遥祭汉唐魄力”，并从“天地大美与精神皱褶中的本真”“增加文化厚度和精神深度”“直逼传统学术与美术的精魂”“重铸刚健清新的民魂与国魂”“进入古代生活史、精神史”“在学术预流中沟通历史与当代”“形式性的继承与点化”“谛视诡异的心灵现实与遥祭汉唐魄力”八个方面详尽论述了鲁迅孜孜不疲的收藏和研究，其他方面或陈义过高，但“直逼传统学术与美术的精魂”“重铸刚健清新的民魂与国魂”“形式性的继承与点化”三个方面，庶得鲁迅之良苦用心。
第四章
或可饫收藏之癖好：
鲁迅对长安文物兴趣甚浓
因为赞赏汉唐气魄，喜欢汉唐艺术，鲁迅长安行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搜购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汉唐文物。
1912年5月，鲁迅随国民政府教育部北迁北京之后，为了研究古代的文学、历史、哲学和艺术，他开始搜集碑刻、拓片、佛像、造像等，“此后的多年间，逛琉璃厂和小市的古董摊，是家常便饭，不去的日子是很少的。每次去，总要买几样东西，空手而归的时候也是很少的。说鲁迅是中国文物的专家级的鉴赏者，应该没问题；说鲁迅其实也是中国文物的收藏家，也大体说得过去”。鲁迅的同事、朋友知道鲁迅的癖好后，或推荐，或赠送，或代购，对鲁迅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其中就有经常视察陕西的鲁迅在教育部的同事杨莘士。杨莘士（1883—1973），名乃康，字莘耜、莘士、星耜，常以字“莘士”“莘耜”行。浙江吴兴人。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参加省考，因清廷废科举而中途停考，被戏称为“半路举人”。1903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博物科，为浙江第一批官费留学生。毕业后入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开设人体解剖生理课，兼日籍教师翻译。曾代理教务长，与同事许寿裳、周树人、钱家治等交谊颇深，并参与该校的“木瓜之役”。同时在杭州府中学堂和私立安定中学兼教生物。1912年，回湖州，任军政分府教育科科员。同年秋，到北京教育部任科员。次年任教育部视学，先后到陕西、四川、东北三省、山东、安徽、湖北等地视察。1917年被北洋政府任命为吉林省教育厅厅长。1920年冬回京任教育部编审，并在清华大学兼课。1921年，由总统黎元洪任命为安徽省教育厅厅长。1923年，辞职回到湖州，任设在湖州的浙江省第三师范学校校长、浙江省第三中学（现湖州中学）校长。
《鲁迅日记》中记杨莘士赠送文物甚多：1913年6月10日，“晚得杨莘耜所寄玩具一匣，五月九日西安发”。
9月5日，“杨莘士赠《诸葛武侯祠堂碑》拓本一枚”。
1915年最为频繁：1月26日，“上午杨莘士自陕中归，见赠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额拓本一枚”。
28日，“夜杨莘士赠古泉六枚，又小铜器一枚，似是残蚀弩机”。
2月5日，“杨莘士赠《陕西碑林目录》一册”。
6日，“杨莘士赠《颜鲁公象（像）》拓一枚，又《刘丑奴等造象（像）》拓一枚，不全”。
5月10日，“午后杨莘耜交来向西安所买帖，内有季上、季市者，便各分与，自得十种，直（值）约二元”。
6月10日，“杨莘士从西安代买石刻拓本来，计《梵汉合文经幢》一枚，《摩利支天等经》一枚，《田僧敬造象（像）记》共二枚，《夏侯纯陀造象（像）记》共二枚，《钳耳神猛造象（像）记》共四枚，共直（值）银一元”。
11月27日，“上午杨莘耜赠《周天成造象》拓本一枚”。
1924年7月14日下午，鲁迅抵达西安。第二天他便游览碑林，购得石刻拓片和文物多种。在暑期学校正式开讲的前六天里以及开讲之后，鲁迅得空便游览文物店铺。7月20日上午，暑期学校举行开学仪式，鲁迅仍然阅市购买文物。鲁迅这几天的日记所记甚详：15日，“午后游碑林。在博古堂买耀州出土之石刻拓片二种，为《吴〔蔡〕氏造老君象（像）》四枚，《张僧妙碑》一枚，共泉乙（一）元。下午赴招待会。晚同张勉之、孙伏园阅市，历三四古董肆，买得乐妓（伎）土寓人二枚，四元；四喜镜一枚，二元；魌头二枚，一元”。
19日，“午后往南院门阎甘园家看画。晚往张辛南寓饭”。
20日，“上午买杂造象（像）拓片四种十枚，泉二元”。
29日，“下午同孙伏园游南院门市，买弩机一具，小土枭一枚，共泉四元”。
31日，“上午尊古堂帖贾来，买《苍公碑》并阴二枚，《大智禅师碑侧画象（像）》二枚，《卧龙寺观音象（像）》一枚，共泉一元”。
8月1日，“上午同孙伏园阅古物肆，买小土偶人二枚，磁（瓷）鸠二枚，磁（瓷）猿首一枚，彩画鱼龙陶瓶一枚，共泉三元，以猿首赠李济之。买弩机大者二具，小者二具，其一有字，共泉十四元”。
当时正值暑夏，西安天气的酷热难耐人皆所知。鲁迅不顾天气炎热，连续多日流连于古董店铺间，购置古玩碑帖，足见兴致之高。接待鲁迅的张辛南（时任陕西省长公署秘书）说：“鲁迅先生对于这座古城好像很感兴趣，不讲演的时候，时常到街上去溜达。”尽管鲁迅在后来的言谈中对西安印象“不佳”，但购置文物古董却是不争的“小满足”。 （未完待续）
在1935年9月9日致李桦的信中，鲁迅极力称赞“汉人石刻，气魄深沈（沉）雄大，唐人线画，流动如生”。而且唐人“对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极坚强的把握，决不轻易动摇他们的自信力；同时对于别来的文化抱有极恢宏的胸襟与极精严的抉择，决不轻易地崇拜或轻易地唾弃。这是我们目前急切需要的态度”。
鲁迅搜集汉唐碑刻，不是为了猎奇收藏；他欣赏汉唐文化及其艺术气魄，也不是阿Q式的“我的祖上曾阔过”。他“有一个梦想，就是回溯历史，打捞失去的文明，给中国现代艺术一种参照”。杨义教授认为，鲁迅收藏、研究汉画像石是“遥祭汉唐魄力”，并从“天地大美与精神皱褶中的本真”“增加文化厚度和精神深度”“直逼传统学术与美术的精魂”“重铸刚健清新的民魂与国魂”“进入古代生活史、精神史”“在学术预流中沟通历史与当代”“形式性的继承与点化”“谛视诡异的心灵现实与遥祭汉唐魄力”八个方面详尽论述了鲁迅孜孜不疲的收藏和研究，其他方面或陈义过高，但“直逼传统学术与美术的精魂”“重铸刚健清新的民魂与国魂”“形式性的继承与点化”三个方面，庶得鲁迅之良苦用心。
第四章
或可饫收藏之癖好：
鲁迅对长安文物兴趣甚浓
因为赞赏汉唐气魄，喜欢汉唐艺术，鲁迅长安行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搜购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汉唐文物。
1912年5月，鲁迅随国民政府教育部北迁北京之后，为了研究古代的文学、历史、哲学和艺术，他开始搜集碑刻、拓片、佛像、造像等，“此后的多年间，逛琉璃厂和小市的古董摊，是家常便饭，不去的日子是很少的。每次去，总要买几样东西，空手而归的时候也是很少的。说鲁迅是中国文物的专家级的鉴赏者，应该没问题；说鲁迅其实也是中国文物的收藏家，也大体说得过去”。鲁迅的同事、朋友知道鲁迅的癖好后，或推荐，或赠送，或代购，对鲁迅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其中就有经常视察陕西的鲁迅在教育部的同事杨莘士。杨莘士（1883—1973），名乃康，字莘耜、莘士、星耜，常以字“莘士”“莘耜”行。浙江吴兴人。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参加省考，因清廷废科举而中途停考，被戏称为“半路举人”。1903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博物科，为浙江第一批官费留学生。毕业后入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开设人体解剖生理课，兼日籍教师翻译。曾代理教务长，与同事许寿裳、周树人、钱家治等交谊颇深，并参与该校的“木瓜之役”。同时在杭州府中学堂和私立安定中学兼教生物。1912年，回湖州，任军政分府教育科科员。同年秋，到北京教育部任科员。次年任教育部视学，先后到陕西、四川、东北三省、山东、安徽、湖北等地视察。1917年被北洋政府任命为吉林省教育厅厅长。1920年冬回京任教育部编审，并在清华大学兼课。1921年，由总统黎元洪任命为安徽省教育厅厅长。1923年，辞职回到湖州，任设在湖州的浙江省第三师范学校校长、浙江省第三中学（现湖州中学）校长。
《鲁迅日记》中记杨莘士赠送文物甚多：1913年6月10日，“晚得杨莘耜所寄玩具一匣，五月九日西安发”。
9月5日，“杨莘士赠《诸葛武侯祠堂碑》拓本一枚”。
1915年最为频繁：1月26日，“上午杨莘士自陕中归，见赠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额拓本一枚”。
28日，“夜杨莘士赠古泉六枚，又小铜器一枚，似是残蚀弩机”。
2月5日，“杨莘士赠《陕西碑林目录》一册”。
6日，“杨莘士赠《颜鲁公象（像）》拓一枚，又《刘丑奴等造象（像）》拓一枚，不全”。
5月10日，“午后杨莘耜交来向西安所买帖，内有季上、季市者，便各分与，自得十种，直（值）约二元”。
6月10日，“杨莘士从西安代买石刻拓本来，计《梵汉合文经幢》一枚，《摩利支天等经》一枚，《田僧敬造象（像）记》共二枚，《夏侯纯陀造象（像）记》共二枚，《钳耳神猛造象（像）记》共四枚，共直（值）银一元”。
11月27日，“上午杨莘耜赠《周天成造象》拓本一枚”。
1924年7月14日下午，鲁迅抵达西安。第二天他便游览碑林，购得石刻拓片和文物多种。在暑期学校正式开讲的前六天里以及开讲之后，鲁迅得空便游览文物店铺。7月20日上午，暑期学校举行开学仪式，鲁迅仍然阅市购买文物。鲁迅这几天的日记所记甚详：15日，“午后游碑林。在博古堂买耀州出土之石刻拓片二种，为《吴〔蔡〕氏造老君象（像）》四枚，《张僧妙碑》一枚，共泉乙（一）元。下午赴招待会。晚同张勉之、孙伏园阅市，历三四古董肆，买得乐妓（伎）土寓人二枚，四元；四喜镜一枚，二元；魌头二枚，一元”。
19日，“午后往南院门阎甘园家看画。晚往张辛南寓饭”。
20日，“上午买杂造象（像）拓片四种十枚，泉二元”。
29日，“下午同孙伏园游南院门市，买弩机一具，小土枭一枚，共泉四元”。
31日，“上午尊古堂帖贾来，买《苍公碑》并阴二枚，《大智禅师碑侧画象（像）》二枚，《卧龙寺观音象（像）》一枚，共泉一元”。
8月1日，“上午同孙伏园阅古物肆，买小土偶人二枚，磁（瓷）鸠二枚，磁（瓷）猿首一枚，彩画鱼龙陶瓶一枚，共泉三元，以猿首赠李济之。买弩机大者二具，小者二具，其一有字，共泉十四元”。
当时正值暑夏，西安天气的酷热难耐人皆所知。鲁迅不顾天气炎热，连续多日流连于古董店铺间，购置古玩碑帖，足见兴致之高。接待鲁迅的张辛南（时任陕西省长公署秘书）说：“鲁迅先生对于这座古城好像很感兴趣，不讲演的时候，时常到街上去溜达。”尽管鲁迅在后来的言谈中对西安印象“不佳”，但购置文物古董却是不争的“小满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