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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4月13日
用时代精神和现代意识激活文化与传统
中国人的大局观(连载74)
○ 穆涛
  纪和传
  纪和传在体例上是有区别的。
  纪和传的源头是《史记》和《汉书》。唐代史学家刘知幾这么定位,“纪传之兴,肇于《史》《汉》”“盖纪者,编年也”“既以编年为主,唯叙天子一人”“纲纪庶品,网罗万物”。“传者,列事也”“列事者,录人臣之行状”。“有大事可书者,则见之于年月,其书事委曲,付之列传”。纪和传的区别在于:纪重写人,写皇帝一生的大概要略;传重在叙事,写功臣和社会贤达突出贡献的事迹。“纪以包举大端,传以委曲细事”“传纪之不同,犹诗赋之有别”。
  《史记》《汉书》在写法上是革命性的,是中国史书写作的创新。汉代之前的史学著作,具体例之功的有四本,《尚书》是纪言体,《春秋》是纪事体,《左传》是编年体,《国语》是国别体。但这四本书有着共同缺陷,记人不充沛,述事不翔实。重要人物和重要事件均是简要概括,或用一两句话笼罩。在具体写法上也欠生动,《左传》《国语》被称为“《春秋》的内传和外传”,是对《春秋》的发扬和补助,虽然笔法也多姿多元,但仍囿于专业读者,不适宜广泛的社会阅读。《史记》《汉书》出现,中国的史书写作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史记》《汉书》被称为“纪传体”,因为纪和传占着主体。《史记》一百三十篇文章,“本纪”十二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表”十篇,“书”八篇。《汉书》一百篇文章,“纪”十二篇,“传”七十篇,“表”八篇,“志”十篇。“世家”是记写诸侯的,介于“本纪”和“列传”之间,班固著《汉书》时,不设“世家”,皇帝入“纪”,其他人物一并入“传”。“书”也是司马迁的体例发明,是记述社会多方面生活的,天文、地理、礼乐、刑律、历法、农工商贸。班固的《汉书》改“书”为“志”,又增加了文化、五行等内容。
  刘知幾在肯定司马迁的体例之功外,也从史学角度指出他的不足,比如标准不够严谨,项羽不是帝王,却入“本纪”,屈原和贾谊不属于一个朝代,却并为一“传”。《史记》的内容上自黄帝,下至汉武帝,约三千年历史。刘知幾认为这么长的时间跨度,用“纪传”体覆盖不住。“寻《史记》疆宇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每论家国一政,而胡越相悬(北方南方相距遥遥);叙君臣一时,而参商是隔(参商二星不同时出没)。此为其体之失者也”。刘知幾推崇《汉书》的断代史写作方法,上自汉高祖刘邦,下至王莽,终西汉一朝,认为是历史写作的范本。
  《史记》《汉书》这两部大作品,也是应时代的,是生逢其时。秦朝统一了全国,但只存在十几年时间,是大一统社会的序曲,社会形态至汉代才逐步完备和健全。
  “自六义(艺)不作,文章生焉”,自《诗经》《尚书》《礼记》《乐经》《易经》《春秋》之后,文章讲究写法了,这是《史记》《汉书》开创的局面。但文章仅讲究写法并不够,我们今天的纪实、传记、新写实,还有那个洋气的非虚构,在强调写法的同时,更应多学习《史记》《汉书》清醒认识社会的眼光,省世道,察人心,知得失。写现实的文章,失去了清醒,便一文不值。
  在汉代,文学意味着什么
  “文学”这个词,在汉代的观念里,比今天宽,也厚实。
  文学一指文章经籍,《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五经”之学。《史记·儒林列传》写到刘邦杀项羽之后:“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
  司马迁借公孙弘之口给文学的定义是:“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当年的文学家有三个硬条件:饱学与真知灼见;文章笔法讲究;还得“恩施甚美”,这个“美”字相当于今天美学里的美,不是表面的,是深层次的。杜甫有一句诗,与此遥相呼应:“文章千古事……名声岂浪垂。”
  在汉代,文学还是一种选官制度,当时科举考试未兴,是察举制、推荐制,地方大员向中央举荐的人才里,即有贤良文学一科。贤良文学是当年的高端人才,属特举。大致的流程是,依皇帝诏令,地方官吏把举子送至朝廷,皇上廷试,举子策对,之后按见识高矮授官。皇上高兴了,会追加提问,一策之后,还有二或三,董仲舒的“天人三策”就是这么出笼的。贾谊和晁错都是经历这种严格遴选脱颖而出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