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桃红三月天,学雷锋的日子。
一九六三年我八岁,上一年级,与李法同学同班。
记得是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和李法约定放学后合伙做好事,共同完成老师布置的“这个星期天每个同学必须学雷锋做件好事”的光荣任务。
来到大街上,不管我俩如何用心,始终没有碰上老太太过马路,也没有奇遇迷路小朋友,更甭说捡到马路上的一分钱。 看来鸡毛运不佳。恰好碰见从学巷走出来的同班女同学国杏(她们小组值日,迟回),看到她脑后一摆一摆的羊角辫,联想起上午老师讲的《雷锋叔叔冒雨送大娘回家》的故事,心想雷锋能护送“女”大娘回家,我们也能护送女同学回家。我还特别叮咛李法:“要是路上碰到坏蛋,我们就要像儿童团抓特务一样勇敢……”李法一听能抓特务,马上来了劲头,一拍即合。于是,我俩挤眉弄眼靠近国杏。国杏告诉我们她计划做一件了不起的好事。我们边搭讪边把国杏“送”回了家。
星期一到校,老师检查学雷锋做好事的情况。我第一个举手回答:“我和李法冒险护送女同学回家。”声音很是嘹亮,一脸得意。心想一定会得到表扬,因为我平时太调皮经常被罚站,从来不曾被老师表扬过。十八岁的女老师一脸惊异:“冒险?护送?晚上吗?”李法不甘落后,抢先把那天下午的事叙说了一遍。美丽的女教师气白了鹅蛋脸,张大嘴巴要“吃人”:“胡闹,哪个女同学大白天需要你们护送?糊弄谁呢?还冒险?我看是冒傻。”我俩吓坏了,小腿瑟瑟。同学们哈哈发笑,还有几个男生把大拇指支楞在耳根处朝我俩扮猪相……我恨不得钻到课桌下躲藏。老师忽然发现国杏同学的座位空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妙,瞬间失颜转色:“捣蛋锤子(老师以前恩赐我的美号),快说实话,前天下午你俩到底把国杏同学送到了哪里?为什么这时候了还不见她来上学?”不等我俩回答,有个眼尖的同学看到院子里的情况,马上嚷嚷:“国杏来了,国杏来了!嗨,快看,还有个小国杏呢!”
苗条的女先生忘了斯文,不知用几条腿“飞”出了教室。
只见小杏儿在前大杏儿在后,她们姐妹俩用一根棍子抬了大半筐牲口粪刚好走到教室门口,她们的父亲跟在后边。老师见状立刻帮小姐妹放下筐子。国杏的父亲告诉老师,大女儿学雷锋,昨天同她的妹妹一块到马路上捡了半笼牲口粪,请学校转交农民伯伯,支援农业生产。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国杏那个了不起的计划。
第二天,学校的墙报专栏报道了国杏的事迹;老校长还在大会上宣读了学校的表扬决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同学们纷纷效仿。
没几天,操场边的马粪堆成了山;
没几天,周边的学校也行动;
没几天,各行各业掀起支农热。
不知哪个班的哪个同学,因为没拾到马粪被同学讥笑,气得回家打滚,鼻涕一把泪一把,闹得鸡犬不宁。他的父亲老来得子,心疼得天塌一般。哄不下儿子,老爸急得踅圈圈(方言,圈圈念扎扎),最后,脚一掸,决定亲自出马,替儿子争个“大脸”。
于是,一担稀茅,送进了学校。
那气儿确实雄壮,一等一的大肥。
请先生笑纳,转交农民伯伯……
老师目瞪口呆;
校长哭笑不得;
学生们捏紧鼻子,四散而逃;
防疫站的白大褂紧急入校进行消毒。
六十年过去,一代一代,学习雷锋好榜样……前呼后拥……豪情万丈……
红云冉冉的女老师应该白发苍苍了,但,老师您,已成为我们启蒙童话里最深刻的记忆;深刻的全心全意,无怨无悔。虽然,我们亦到了暮色苍茫,我们还是您的“捣蛋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