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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4年01月05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连载
书房沟(85)
○ 李巨怀
  就在他整装待发的一瞬间,忽然瞥见了紧紧站在高营长身旁的王文,经过半年战火硝烟的洗礼,王文彻底成熟了。他本想上去拥抱一下高营长和王文他们,但一看见已分头行动的队伍,他只是给留下的战友们敬了一个军礼后,便迅速带着士兵向西南方向的张家坳冲了过去。
  两层包围圈的日本兵哪能抵挡得住帖礼志三百名士兵花机关枪的同时开火,半个小时的光景,帖礼志的士兵就冲出了日军的包围圈。为了吸引日军的注意力,在帖礼志突围的时候,高营长他们都点燃了火把,冲上了林家堡城墙,向日军打起了排枪。
  日军一瞬间就明白了帖礼志他们的意图,恼羞成怒的日军,把所有的怒火全都撒在了林家堡。日军集中了所有二十几门山野炮,整整炮轰了半个小时后,才向弹丸之地的林家堡发起了冲锋。
  高营长的三十几名士兵在日军下冰雹般的炮弹攻击下,炮声未停就全部壮烈牺牲了。听着雷鸣似的炮声,帖礼志他们就知道林家堡失守了,帖礼志的肠子一下子悔青了,他为什么就没有给高营长、王文他们最后一个拥抱呢?他永远忘不了他和王文临别时,王文清澈而又坚定的目光。这次无意识的分别,也成了他后半生追悔莫及的事情,一直影响着他多灾多难的一生。
  三百名彪悍威武的陕军士兵,随着帖礼志的一声令下,高喊着“后死者,不是怕死者,怕死不上中条山”的震天价响的口号,甩掉血渍斑斑的军衣,端起和他们主人一样疯狂的花机关枪,杀向了自以为胜券在握、昏头大睡的日军的包围圈。睡得死猪似的日本士兵万万没有想到身后会杀出一股连他们都叹为观止的重装敌军。已经失守陌南镇、被日军压到黄河岸边的一七七师士兵们,听到日本军营中的纷乱枪声,如有神助,在陈师长的率领下,掉转枪口,向日本兵杀了个回马枪。受到前后夹击的日本兵一下子乱了方寸,狼狈逃窜。陈师长和帖礼志他们合兵一处,乘势收复了陌南镇。帖礼志也随着陈师长兵戈所指,演绎了中条山战役中陕军神话般的六六战役,彻底打破了日军突破茅津渡的美梦。
  一七七师是幸运的,幸运的是一次次身临绝境,又一次次逢凶化吉,虽然队伍折去了一大半,但建制还齐全;帖礼志也是幸运的,他幸运的是,他们这冲出来的几百兄弟虽然身处重重险境,但他们却是同级建制里损失最小的一支队伍。可是兄弟部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整营整连消失的队伍不在少数,英勇不屈的陕军在这场事关全国命运的决战中,宁折不弯的赳赳秦武精神,表现出了老秦人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大无畏气概,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名垂青史的华丽乐章。
  一七七师的新兵团和工兵营是整个六六战役中打得最惨烈的一支部队。陈师长率领主力在帖礼志他们的接应下,顺利突出了重围。可这一千多名十六七岁的新兵蛋子却被日军围在了黄河岸边的许家坡和马家崖。这一千多个吃锅盔喝冷水的愣娃,如一千多棵关中平原上倔强的高粱傲然挺立。恶狼般的日本兵号叫着把这些弹尽粮绝的年轻士兵围得严严实实。
  身后是汹涌呜咽的黄河,六月憋闷的空气犹如石头悬崖,忽然间停住迟疑起来。悬崖之上是经过一番番搏斗后剩下的八百棵亮晶晶冒着火焰的红高粱。夕阳下的这群经过最原始搏斗的热血男儿稍微一碰就可能炸裂。他们中没有几个是不挂彩的,断腿的,掉胳膊的,眼睛失明的;手里也没有一件完整意义上的兵器了,哪怕是一把仍旧锋利的刺刀,最后一颗手榴弹也在敌人堆里轰响了。他们知道他们就是黄河最后的屏障,母亲就在那边,姐妹就在那边。日本鬼子要活捉这八百多名刚学会放枪的娃娃兵。日本鬼子狞笑着,欢呼着,煮熟的鸭子能扑腾个啥,再扑腾能重新长出对翅膀飞过黄河吗?在沉寂了一个时辰后,日本鬼子蜂拥着扑向了这些手无寸铁的昨晚上可能还呓语喊娘的孩子。可是叫日本鬼子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孩子忽然间一起面朝西方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八百个铁血汉子咚咚叩天,八百个铁血志士咚咚叩地,八百个铁血男儿咚咚叩爹娘。在凝重的黄河静声屏气的时候,这群已经精疲力竭的孩子突然间脱胎换骨变成了哪吒,呐喊着,怒吼着,一同扑向了日本鬼子。最后的刺刀拼弯了,就抱着鬼子用牙咬,用脚踢,抠掉鬼子眼睛的,咬断鬼子喉咙的,滚着抱着就是要死拉硬扯着一个垫背的,高喊着“宁跳黄河死,不做亡国奴”,一块儿跳进黄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