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六斤家有杏树没杏树。
在黄峪寺翠微宫遗址旁,有几户农家乐。其中有一家叫翠微人家。
中午,友人邀我去黄峪寺吃杏。黄峪寺我久慕其名,知是李世民避暑驾崩之地,便欣然前往。
黄峪寺早不复存在,山顶上有一片平地,白色的野花正烂漫,便是遗址所在,挖出的基石残柱等遗物据说在村长家里。
平地的左右两山夹峙,似两条苍龙护卫,山峰参差,形如龙脊,气势非凡。平处向前下山,可到卧佛寺净业寺,也可到上王村。同行的陆先生置身此处,讲述前尘古事,唏嘘不已。
转得累了,便在五保户的邻家吃农家饭。五保户姓王,五十多岁,看起来更老一些,胡子拉碴,满脸皱纹。靠做行山路的拐杖为生。墙上有他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一个手杖十元钱,自己看。老王手艺不错,有的游客一买十几二十个,说是当工艺品,理由牵强,真实目的不得而知。
我是被两株老杏树吸引过来的。杏树合抱粗,枝叶茂密,仔细看,杏子隐藏其中,繁果硕硕。树荫下是一整洁的院落,院落有一凉棚,游人或闲谈或正在用餐。这便是叫做翠微人家的院子。
有一株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温馨提示:门前不是六斤杏,来此游客莫乱摘。六斤杏,是一个品种吗,抑或是。我正诧异,同来的张兄说这家主人叫六斤,姓王。
这株杏树不是他家的,而长在他家院落的堎畔上,遮荫避雨,硕果累累,游人以为他家的,便去采摘。可能六斤招致主人告诫,才写了此话。据说六斤狡黠,抑或就是他家的,担心客人说他小气的无奈之举吧。杏子未熟,却很诱人,游人采尝,多是浪费。
张兄叫出六斤,他常来,农家乐主人都认识。
六斤果如他所说,憨厚中透着狡黠。头发蜷曲,五官略显拥挤,留着八字胡,有些奇特。
六斤是有来头的,他还曾是黄峪寺村的小学校长,在村里算得上个识文断字的,自家以及邻家的菜谱招牌都出自他的手,字还不错。
六斤说他生下来,接生的人把他放在盘子秤里称了的,整整六斤,所以就叫了六斤。
六斤说他认识的人很多,说出的人吓我一跳,都是些有些声气的,有些还是大家子。我有些狐疑,他便拿出一些人的名片赠书给我看。
此时人少,我们一边吃西瓜,一边闲聊。六斤家的院子周围果子很多,有核桃、山楂、青梅、苹果、梨等等,当然还有两棵老杏树,哦,还有花椒,地上还长着野草莓呢。
山峦叠嶂,白云袅袅,此时同来的秦石先生吹起了埙,古乐悠悠,使人觉得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六斤的经历很坎坷,第一个媳妇死了,第二个跑了,第三个婆娘就是现在的这个,是山下内苑的,还带来一个孩子。他自己没有孩子。曾经做过一段时间老师,还当过一阵子校长呢,说这话时,可以看出六斤是自豪的。后来实行了寄宿学校,学生都搬到山下,他便失业了。如今的农家乐还不错,可惜的是不久这里就要开发了,他们都要搬走了。说这话时,六斤显出无奈和留恋。
我的经历还算复杂吧,还多着呢,能写一本书,等有时间再跟你们学说,六斤起身边走边说。
有客人来了,婆娘一直在喊他,六斤去招呼客人了。
我在他家院子前后拍照,恨不得将这里美的东西都带回去。我贪婪地照着诱人的果子,举手可得,我探头去闻,隐隐的香味,果子没熟就如此诱人,熟了又是怎样一种情形,看来,六斤立告示牌是必要的。
然而我不知道这里交给开发商后会如何,无疑都是为了使这里更美,可许多东西便永不能再回来。六斤对失去故土感到无奈,他尚算明白人,一些山民却还沾沾自喜呢。
我们要走了,六斤要了我们的电话,说,杏熟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车子蜿蜒向下,崎岖山路,草木苍翠,一路弥漫着异样的香味,张兄说这是栗子花,你看满山满坡的都是,这花可以做火绳,能熏蚊子呢。紧临万丈沟壑,让人胆战心惊,却仍恋于山色,陆先生讲些趣事,来缓解紧张气氛。
我还在想着可爱的六斤,不过我忘了问,六斤家到底有没有杏树。忽一日,张兄说吃杏走。又说六斤背了一口袋杏子,给他送到山下了,让他去取。我没有见六斤,可是吃到了他的杏,很甜很甜。
过上几日,我一定去黄峪寺村,看看六斤也看看他旁边的五保户拐子王。顺便问一下,六斤家到底有没有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