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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12月22日
冬天组章
○ 傅建华
  落 叶
  关中平原,冬天才是落叶的季节。
  秋风扫落叶,扫去的只是衰竭的瘠薄的叶子。真正铺天盖地的落叶,波澜壮阔的落叶,是从冬天开始的。
  季节是树木的裁判,它用风的哨音,吹奏着树木一程一程的接力。
  春天分娩的嫩叶,让每一个枝桠都浸润着新绿。碧枝凝翠,每一张叶片都澎湃生命的活力。整个世界被绿漂染着,风是绿的翅膀,鸟鸣是绿的宣言。枝桠如弓,把叶子绿色的箭镞射向蓝色的天宇。
  夏天,叶绿如黛。辽阔的平芜,绿色似砥,磨砺着拔节的日子。叶子里窜出了一抺抹嫣红,如红色的锦鲤在绿色的波涛里跳跃。绿叶,映衬了花的炽烈,是托举花朵的底座,是花朵燃烧的薪柴。
  秋天,叶子生命的征衣在岁月的漂染中渐渐失色。黄色,是生命最温柔的色彩,是生命谢幕扯出漫天的布帐。一树一树泛黄的叶子,向世界举起生命黄色的幡旆,为季节的轮回超度。
  有些树,如梧桐树、枫树,会在秋天落叶。那一片片叶子,是秋天的信札,给冬天传递一场浩大的落叶即将启程。
  冬天,纷纷扬扬的落叶,是季节与生长告别的辞呈,与蛰伏盈握的手掌。生命一起一落,一落一起,是大自然的哲学。“无边落木萧萧下”,只有冬天才配拥有这般壮阔。寒风呼呼,落叶簌簌,是季节的声音,是冬天的声音。
  冬天,当万物需要覆盖的时候,树木却脱光了自己,等待一场浩瀚的洁白的洗礼!
  岁月如卷。冬天,落叶翻阅着一个簇新的章节。
  柿 子
  渭北的田埂上沟坡上,枯草,落叶,荒芜着冬日的凄凉。倏忽间,会遇到一株一排的柿子树。
  柿子树树干皴裂,黝黑,纹理清晰,像一本线装书籍,记录着岁月的沧桑。树上枝干或直立,或斜逸。直立的如坚硬的箭镞,遒劲有力,锋芒刺天;斜逸的似粗糙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点江山。树枝的表皮上刻印着密密麻麻的皱纹,如同岁月的褶皱。
  在静寂的旷野,在寒风中,柿子树劲干卓立,虬枝伸张,像一尊尊雕像,像凝固在天空中的一幅水墨简笔画。
  柿子树的枝条上,缀满了红灯笼似的柿子,像蔚蓝的天幕上涂上的一抹丹红。一只只一串串柿子,在寒风中依偎着,灿烂着,异常耀眼。像一团团火焰,温暖着冬天,炙烤着冬天。
  每个冬天,总会有柿子树把一树的丹红留给冬天,也总会有更多的柿子树把几枚柿子高挂枝头。这些柿子,或者是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抑或是主人对飞鸟善意的馈赠。总之,在寒风呼啸中,在白雪飘飞中,鲜红的柿子,如几滴血,给失色的冬天输血,让人们感受到生命的坚强与温暖。
  田 野
  冬天的田野是冷寂的。
  冷寂不是单调,而是生命的冷静与肃穆。它不逊于春天的缤纷、夏天的热烈、秋天的肥硕。
  小麦,是冬天田野里的主角。一块块麦田,是给大自然摊开的一张大书桌。你看,条播的麦苗,从黄土里拱出一行行一排排碧绿,如一支饱蘸浓墨的巨笔,在黄色的宣纸上挥写的行书。这些灵动活泼极具生命张力的行书,上下有度,层次分明,跃动着绿色的动感和韵律。而撒播的麦苗,绿色簇簇,万头攒动,不拘一格,极像一幅气势磅礴的狂草书法。
  麦苗的这些行书和草书,是冬天这位雪鬓霜鬟的书法巨擘的杰作。
  冬天的田野,最能引人思考的是黄土地。秋收后翻耕过的黄土地,没有庄稼,寸草未生。一行行层层叠叠的黄土,被锋利的犁铧剖开后闪着亮色,像一层层波浪涌过沙滩,拍打着拂过田畴的寒风。这一层层黄土,宁静,粗犷,袒露着大地的肌骨,刻印着岁月的痕迹,沉淀着滋养生命的厚重与力量。
  田坎上,山坡上,田间小路边,一丛丛枯黄的茅草、蒿子,在风中摇曳。它们是冬天田野里最柔软最生动的风景,风来了,把身体紧贴黄土,风走了,又挺起身姿。它们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季节,用身体温暖根蘖。即使被风雪撕成碎片,也会匍匐在地,为春天降生的嫩草铺一张产床。
  冬天的田野是寒冷的,但也不乏温暖。站在冬天的田野里,能感受到大地的温度,能聆听到大地内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