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法官，我们陕北人口口相传，包头人和河套人的心胸，像草原般宽广仁厚，做事豪爽义气，遇到邪恶手下无情。但我听到王老板的丑行，自然而然对他和包头产生不好的感觉。王老板泼出的不是面汤，那是包头人的名誉啊。我的话说完了。”
　　法官表情更加冷峻，道：“结合证人证言证词和这位陕北人的介绍，根据本案当事双方的陈述，本庭认为，被告出于让穷人喝上面汤的缘由，仗义执言，出手相助，其精神可嘉，但动手打人有错，伤人更错；原告宁愿倒掉面汤也不施舍与人，有理做成无理，于法于理难以服众。”
　　“法官大人，这是我们包头的法庭，你可不能这样认为。”面大王着急地说道。
　　法官猛敲法槌，说，现在宣判：王富贵告万星明伤人一案判决如下，一、即日起，包头街上的所有饭馆，在面汤倒掉前，须先高喊三声：“有无喝面汤的人？”若无人应答方可倒掉。二、所有的面汤，一律不得以任何名义收取费用。三、本案被告赔付原告大洋五元，用于给“面大王”店的伤者疗伤；被告羁押期间伙食费大洋五元，由原告支付；原、被告的费用不得抵扣。四、被告当庭释放。宣判完毕，休庭。
　　“啪！”法官重敲法槌，台下欢呼声起。刚刚领教过榆林法庭黑暗的马伯雄，重新燃起对政府和法律正义的信任。他微笑着鼓掌，退出了法庭。万星明给法官鞠躬致敬完，再寻仗义执言的老乡却不见了踪影，便与巴特尔拥抱在一起，说谢谢巴特尔。巴特尔说我们之间不言谢。两人走出法庭，被乞丐们紧紧围住，几个把烂瓷碗敲得“叮咣”作响的乞丐，扭起陕北大秧歌。老乞丐又被拥到万星明跟前：“恩人，你是穷人的恩人，陕北讨吃人的恩人。”说着，“扑通”下了跪。
　　“您老折煞我了，快起。”万星明搀扶起老乞丐，抬眼见要上马车的后生，忙三步并作两步撵去，拦住说：“公子留步，请受万星明一拜。”
　　“不敢，万公子一巴掌打出了喝不完的面汤，能救多少穷人，功德无量。要说谢，你才是要谢的人。”马伯雄说。
　　“哈哈，兄弟，你是哪里人，做甚的？”
　　“一样，走西口的陕北人。”
　　“公子能留下尊姓大名吗？”
　　“是朋友，定后会有期的。”马伯雄说着上了马车，逐渐远去。
　　“后会有期”，万星明念叨着，问巴特尔，他是可做一辈子的朋友吗？巴特尔点头称是。
　　１６
　　包头街头，报童们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挥舞着报纸，大喊：“看报，看报，榆林万公子打赢面汤官司。看报，看报，包头面汤再不能随意倒了……”
　　包头市民津津乐道谈论面汤官司的时候，万星明与巴特尔正并肩策马，驰骋在辽阔的希拉穆仁草原。夏秋之交，草原上白云朵朵，香花遍野，芳草依依，一群群的牛马和驼羊。美丽的大自然与活泼可爱的动物，像彩霞在天际飘动，如仙女撒的珍珠，落在希拉穆仁河两岸。
　　“嘚儿，吁——”巴特尔两腿一夹收了缰绳，溜光的枣红马稳当停住。他对做同样动作的万星明投去赞许的目光，说：“看，我们希拉穆仁草原有多美。”
　　“是啊，心旷神怡的大草原，天美，水美，草美，人更美。巴特尔，请收留我，跟着你放牧。”万星明真诚地说。
　　“呵呵，草原是雄鹰飞翔的地方，可你不是雄鹰。”
　　“咋才能成为雄鹰？”
　　“雄鹰，是遭受磨难和痛苦练就的。你，一个富家公子受不了那苦。”
　　“受得了，我甚磨难和苦都受得了。早年我习武，起五更睡半夜，经历过很多的磨难，骑马，就是那时练的。”万星明说着，不禁摸摸后脑勺的伤疤，那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碰的。
　　“你看，天上飞的。”巴特尔扬鞭指向飞翔的雄鹰，问道：“知道咋飞起的？小鹰一出生，母鹰就要进行残酷的生存训练，培养高贵与勇敢。”说话间，两只雄鹰飞在他们的头顶上，时而冲上云霄，时而俯冲草原。
　　“等小鹰会飞后，母鹰更加残忍，把它们的翅膀折断，再推向悬崖，能挣扎着飞起的，翅膀就会变得坚硬如铁，飞不起来的，只好坠地而亡了。”
　　“太残酷了！”万星明感叹道。想起当年跟师傅走梅花桩，一次掉下来，差点捅破命根子。
　　“还有更残酷的呢。鹰要是活七十年，就要在四十岁双爪老化前，高速撞向悬崖，把结茧的喙磕在岩石上，连皮带肉磕掉，等长出新喙后，拔掉双爪上的老趾甲，用新甲扯掉旧羽毛，才能多活三十年。”
　　“了不得，任何生命都是伟大的。”万星明说，为勇猛的鹰和世界上的生命。
　　“磨难是历练，寂寞也是。草原天空蓝蓝的，一望无际的大地绿绿的，心胸宽广的草原人，有时也是寂寞的。与我们日复一日做伴的是牛羊驼马，太阳、月亮和星星。比起你们榆林城，那些变着花样的好吃喝，那些桃花水喝大的俊姑娘……哈哈，你还能住多久？”
　　巴特尔的一番话，说得万星明笑了，不置可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