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小月心里哭了:反正长安人都知道我俩领证了,有啥丢人的。
但忽小月不知道的是,仍有人把她的欢愉,形容成洪水猛兽给播弄出去了。那个胖银杏就拉住靳子,神神秘秘把晚上的动静描述了一番,羞得靳子没听完就转身回了家。当天晚上,她把已经热络的传言,有选择地告诉了忽大年,她的想法是你要管管你妹妹了,别人不只在议论小翻译从苏联学会了叫床,还在说这个风骚的女人是厂长的妹妹。
她哥哥一听脑子就炸了,还没结婚就明铺暗盖了,实在有违良俗善规。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部队,每每听闻男女风流都忍不住要唾一口,现在轮到自己妹妹丢人现眼了。他当即决定夜半去捉奸,他要郑重告诉妹妹,不要利用结婚证做掩护,那是一份假证,是一张废纸,是为了让你躲过处分,现在你们竟然假戏真做成何体统?不要说这是在兵工厂,就是在农村也不行,彻头彻尾的丑事一桩啊,如果长安人知道了就要罪加一等,结果比现在还要惨的!
可这个哥哥今晚要把妹妹带到哪儿去呢?黑蒙蒙的夜障撕不开扯不烂,途中靳子几次拦住他说:这里清静,你们有话就在这儿说吧。忽大年似乎也想就坡下驴,在夜色里把气恼说了。可忽小月眼珠瞪得溜圆,月光里斗鸡般闪闪发亮,直愣愣地死盯着哥哥,一副要撕破脸的架势。这把忽大年气得口眼冒烟,憋在肚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见他狠吸一口气,一下子吐出来,蛮横地把头一甩继续往深里走去。他双手背着,像有根绳子牵着忽小月,等走过一间废弃的草房,竟然进去摸了一把铁锨扛到肩上,又脚不停歇向黑黝黝的树林深处迈开大步。靳子感觉气氛不妙,拉住忽小月不让她跟着走了。
可忽大年回头训斥:你要不嫌丢人,你就把她领回家去,今天怎么也要有个了断!僵持到现在,忽小月也想跟着嫂子回去的,脚下自然慢了不少,可她听哥哥这么一说,反而倔强地推开靳子说:嫂子,我不怕,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说着竟紧走几步跟上哥哥,分明就是在挑衅,我还怕你了?看你能把我咋样?
只见忽大年闷头走到一棵老树下,突然猛一转身,从怀里掏出一根鞋带,三下五除二把妹妹双手绑到一起了,忽小月没有反抗,只拿乌亮的眼睛刺向哥哥的眸子,明显涌起了两道浓浓的仇恨。可她的哥哥根本就不看她脸,一手提着铁锨,一手像牵着一头牲口,在暗夜里向前踽踽移动。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借着月光走到韩信坟下的山坳停下,奇怪那靳子竟配合似的啥时不见了。忽大年选择两棵松树间的小沟畔站住,把铁锨狠狠戳到地下说:来吧,挖个坑。忽小月借着月光看见四周尽是林木,树与树之间就像一个个黑洞,不知藏着多少阴谋,她在黑暗中眨着眼没说话,看着哥哥把沟底浮草搂到两边,又狠蹬铁锨攮进土里,锨把一压,铲起一铁锨土,猛扔到沟畔上。忽小月冷笑问:你想干啥?我犯了国法,还是犯了王法?忽大年闷头不答,一锨接一锨铲下去,只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好像这个小沟藏有多大仇恨似的。
小沟的土是雨水从韩信坟上冲下来的,一脚下去锨头进去一半,再一脚就没了锨面,挖到快一米深时,忽大年手撑坑沿跳上去说:我今天要给忽家正法,你识趣就自己跳下去!忽小月瞅着那坑没有丝毫害怕,腾地纵身跳下,说:哥呀,你妹遭了难,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帮着那帮狗日的欺侮我,你把我活埋了吧,咱爹咱妈就是在坟里也要跑出来跟你算账!忽大年稍一犹豫,铲起半锨土扔到忽小月腿上,说:你不学好还有脸提爹妈,你把爹妈的脸丢尽了!忽小月毫不示弱,说:我一不偷,二不抢,我丢哪门子脸了,你不要挨了处分,拿我撒气!
忽大年本来就是一肚子气,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道:你还不丢人哪?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反革命明铺暗盖,还整出那么大动静,把人都丢到胶东大海了。忽小月仰着头冲他喊:你放屁!连福咋是反革命了?我们领了结婚证,办不办婚礼都是合法夫妻,你一个当哥的,管得着吗?忽大年气得又往坑里撂了一锨土说:你还有脸提结婚证?那是为掩盖你们押运鬼混才去办的,你嫂子知道,你也知道,那是一张假证,咋还假戏真做了,你是要把我气死呀!
忽小月心里一酸终于哭了,说:反正长安人都知道我俩领证了,有啥丢人的?
忽大年咬着牙逼问:你现在给我一句话,你能不能跟那狗日的分开?说着他又往坑里撂了一锨土,忽小月气急败坏地跺脚喊道:你还当哥呢,心咋这么狠啊,你埋吧埋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活了!
忽小月话音刚落,倏地,有人咚一声也跳到坑里,只听那人气喘吁吁地说:忽大年,你好大的胆,敢活埋亲妹子,你厉害,你胆正,俺知道你看见俺,心里也泼烦,你就把俺俩一块埋了吧!坑上的忽大年和坑下的忽小月,借着朦朦月光都看清了跳坑人的脸,俩人不约而同喊道:黑妞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