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乔大队长厉声训斥几个不长眼的士兵的时候,王府的不亚于王家堡城门的大泡钉铁门,才在两个保丁的合力推动下缓缓打开了,只见姜财儿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慢慢腾腾地走了出来。看见姜财儿狗仗人势的猖狂劲儿,乔大队长就恨不得上去啐他个狗血喷头,可一想到此行的使命,蹿上脑门的火气又被他硬生生地摁了回去,换了一副叫他自己都捉摸不清甚至有点儿讨好的面孔。
“姜大管家,王大保长可在府上?小人今天亲自登门讨教。”
乔大队长双手抱拳,满面的笑容,惹得他的士兵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一个狗腿子都这般贱作,看来我们的乔大队长今天找王大保长,可不是一般的求人事,肯定是揽取了不利手的瓷器活了。
“乔大队长,什么风把您老从县衙吹到我们这穷山沟了?失敬、失敬。”
姜财儿转眼间喜悦溢于言表,全然一副喜形于色、浑然不觉的高兴劲儿。
乔大队长并没有太多理会姜财儿这个老油条,袖子一甩,径直进了王茂德保长府宅的二门。乔大队长还没有踏上天井的台阶,王保长就急忙迎了出来。
“乔大队长,您怎么屈驾跑到我这寒舍来了,叫小的说什么好呢。姜管家,快叫厨房做几个菜,我和乔大队长今天要喝个一醉方休。”
看着王保长尚温暖的表情,乔大疤子紧绷的心弦才舒缓下来,像王保长这种冥顽不化的死硬分子,就凭他这身行头是不可能撬起王保长内心的铁磨盘的。
龙中县维护一方平安的两名领导人各怀鬼胎,满脸核桃花地又把酒言欢起来,仿佛阔别几年的管鲍之交的朋友不经意间相逢了。
“我说王哥,你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们俩都是明白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此行就是来帮杨啸天说情,你也一眼看出来了,明着是学校的刘校长要占你叔父的地盘,实际里是杨啸天看上了你叔父的厂子。杨啸天是啥货色,你比我清楚多了,甭说在咱们西府,就在咱们整个陕西省,有能惹得起杨啸天的人吗?那可是通天的人物,你甭看他满口的礼义道德,肚子里塞的可都是男盗女娼的事,就凭咱哥儿几个加在一起,那可是连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一只胳膊都拧不动的,我劝老哥还是息事宁人,退一步求个平安吧!”
王保长从端起酒杯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正眼瞧一下乔大疤子,只顾攥着被姜财儿温得暖烘烘的酒壶倒酒,眼珠子像死鱼般没有一丝生气,乔大疤子仿佛面对的是王府门前的拴马石,但乔大队长并没有一丁点儿泄气,越发地慷慨陈词起来。
“我的老哥,你可甭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是给人家杨啸天夸下海口了,不管怎样,我不能看着你们兄弟两个人火并,对我而言那可是手心手背的事情。我乔某人怎么能眼看着你老兄再一次身陷囹圄呢?王老兄,你再回过头想想,你叔父的身体那可是有一天没一天了。那么大的厂子,见个日头就是提一笼子的银圆,你看着难道不心疼?你再想想,万一老人一蹬腿上了西天,老人在美国的两个儿子回来,这么大的厂子能叫你一人独吞了?你再想想,如果你现在换个思路,杨总经理能亏待了你?你那美国的堂弟还能来找你的麻烦?这是一箭双雕的事,你就真的想不到?”
一直呷着小酒察言观色的乔大疤子,忽然间瞧见不可一世的王大保长的眼皮终于跳了一下,看来自己的言语终于打动了老谋深算的书房沟山大王了。想到这里,他故意缓下了语气,抢过王保长手里的酒壶,兴高采烈地劝起酒来。不管乔大队长怎样高声喧哗,足足有两袋烟的工夫,王保长愣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喝酒,也许是那老西凤酒的凌厉攻势,也许是乔大疤子直中要害的诱惑,憋了一个钟头的王茂德保长终于熬不住了。
“乔大队长,你说杨啸天给我们王家怎样个补偿法?”
王保长忽然眼光如炬,似两把刚出鞘的匕首,乔大疤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刚才还信心十足的他陡然间软了下来,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乔大疤子太了解王保长的为人了,那可是提着脑袋、刀山火海闯过来的人,想从他手里揩油,不是捋老虎的胡须那是干什么?整个西府黑白两道都认卯的角色,不是轻易能拉下马的。
“王老兄,杨经理说了,只要您能同意这档子事,杨经理愿意给您补偿这个数,还可考虑给您在新厂子挂十个点的干股。”
乔大队长说着颤颤巍巍地举起三根指头,他一慌乱一下子把杨经理交代的底线端了出来。
王茂德并没有即刻回答乔大队长,食指蘸着炕桌上的溢酒随意画着,忽然间,端起酒杯喝了个一干二净才开了口。
“我说乔大队长,你也是好意来说合我和杨啸天那雁过拔毛的狗东西的,我王某人一生从来没有服过谁,兄弟服你,给你这个面子,谁叫咱们俩一块儿当差呢。我的底线是一口价,五十根金条,一根都不能少,厂子的股份我不要,这事情还得把保密工作做好,千万不能叫外人知道,否则,别怪我王茂德不客气。闹僵了,你不要看他杨啸天后台硬,他就是蒋委员长的亲兄弟,我也得把他摁在我的枪下给我垫背。”
王茂德说着,猛地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在门外伺候着的姜财儿“嗖”的一声就蹿了进来。真枪实弹里过来的乔大队长,吓得猛然间浑身的肉都颤了起来,右手不停地擦着额头溢涌的冷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