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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22日
清涧河
○ 任静
  哪怕时间带走所有的岸,总有一条故乡的河流,会从梦中漫缓流过。一些关于乡愁的记忆,总是与一座城和一条河流有关。
  故乡的河叫清涧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古称秀延水。河水清清亮亮,一群活泼泼的小鱼儿穿梭在碧绿的菖蒲间;黑色的小蝌蚪像是音乐老师把五线谱撒进河里去了,随着哗哗的水流,没日没夜地吟唱动听的歌谣;水草深处,时不时传来闷闷的蛙鸣,仿佛在为天籁般的流水韵调,敲打着富有节奏的鼓点。
  清晨,常有学生到河边晨读,因了河水的滋润,琅琅读书声悦耳动听。间或,有文工团演员咿咿呀呀的喊嗓和念白,那高亢的唱腔,喊得两岸人家陆续吱呀打开屋门,黑瓷瓦亮的高烟囱陆续升起袅袅炊烟。
  跨过清涧河大桥,是一座巍峨的笔架山,静寂的山峦,长满了翠柏和苍绿针叶松。经年累月,恍惚有阵阵山岚蒸腾,那缥缈若仙的雾气,定是笔架山汲取了清涧河水,在明丽的阳光辉耀下,释放出了胸怀中的无比畅意,让人觉得那是清涧河另一种形式的咏叹。水是生命之源,山是地脉脊梁。山借水而有了灵气,丰满凝重;水借山而有了风骨,气势如虹。双方成就,含蓄得无声无息,美妙得无与伦比。清涧河以水的温良,滋润着笔架山;笔架山以岚气轻盈的蒸腾,传达着清涧河旷达致远的心境。
  偶尔可见河畔伫立一树槐,或一行柳,婆娑着枝条,遮出一方绿荫。一群喜鹊和麻雀在高高的槐树枝头筑巢,每天啁啾声声,似在应和清涧河哗哗的流水声。高山流水遇知音,我想此槐此柳,该是清涧河的知音了,槐和柳伸出长长的枝叶作弦,鹊和雀便成了弹拨槐柳灵动的魂,浅吟低唱,似在弹应和酬答清涧河的滋润与情谊。此刻,你若恰好散步经过,或栖身河畔,定会被大自然的无限野趣深深浸染和打动,纵使心头曾郁结千重愁闷、万古苍凉,亦早已随着迤逦清涧河东流而去。
  午间,河水被太阳晒得温热,青石板上,便多了一些浣洗衣裳的婆姨女子,欢快的打闹声在河面上悠悠飘荡。身着桃色衫的女子坐在河边,黑油油的长毛辫子搭在肩背上,嫣红的趾甲在水中分外秀气妩媚。她伸出有力的双臂揉搓衣裳,那纤细的腰肢便扭动出无限惹人倾慕的旖旎风情,仿佛岸边盛开的粉红色麦穗花,恣肆张扬一种野性的美。身旁的大娘,满头银丝,一袭蓝褂衣裤,双膝跪在蹑石前,抡起棒槌使劲儿捶打着浸泡了许久的被面被里,白色的水花被捶打得四散飞溅。下游,一群男孩子浑身精赤打澡水。打乏了,便到岸边踩丸泥玩。坚硬的丸泥被踩得像油糕一样软和,踩上去晃晃悠悠,如坠云雾,俨然现代游乐场里的跳跳床。孩子们乐得蹦呀跳呀,嘴里咿呀唱着歌谣:“太阳太阳晒我来,我给你挑水饮马来……”在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中,太阳一定是世俗、亲切的,像村庄里慈祥的老爷爷,饮水、抽旱烟、骑着瘦马嗒嗒地赶集上会走亲戚。
  清涧河东是古老的石头城堡 清涧
  ——城,石头垒就的古城墙、水门洞,富有特色的硬箍石窑民居,还有千年前从唐宋舒缓走来的石板巷……偶尔有车子从绕城公路快捷驶过,卷起一团尘烟。河对岸老坟湾,早年是一片菜园子。有丰沛的清涧河浇灌,蔬菜长势良好,西红柿、卷心菜,瓜架上垂吊着累累黄瓜与葫芦,每条田埂上都盛开着一排黄灿灿的金针花。菜园子犹如一幅喜庆暖色的农民画。
  父亲在河滩上开辟了一个小菜园。夏季里,我和妹妹每天下午挑了水桶浇菜。汲水时,我忍不住就把双手与水瓢一起放进了清澈的清涧河里,掬一抔水濯洗脸庞,继而把脚丫子也伸进河水里。暮云奔涌,归鸟入巢,清涧河的蛙声稠密起来,圆月像观音菩萨端庄地升上天空。我们挑着水桶,披一身月色回家。月下,偶尔有男女牵手从河畔上走过。一川明月舒心,清风人影娉婷,流水月光入怀,应有鱼虾入梦。置身此境,心底蓦然会滋生悠远诗意。清涧河是故乡的一脉灵泉,与故乡的万物相融相合,永葆生命的活力。应该说,我最初本能地建立了对文学的向往情怀,来自这条故乡之河的滋养。
  时光宛如河流里的一块石头,一路曲折蜿蜒着坎坷与悲欢。远离故乡后,我通过对一条河流的怀想,重新认识故乡,深信只要生命不息,故乡的河流,就会日复一日在灵魂深处奔流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