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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20日
品茶闲情
○ 周龙岗
  老戏迷叫戏骨,老茶友没有那么干硬质地的称呼,温柔舒爽得多,互称“茶油”。
  前些日子,一位忘年交的茶油邀约去他家品茶。从他急切的话语里得知,大概是淘到了一饼老白茶,更有其儿子孝敬的十年的新会陈皮,迫不及待要与茶油同享这人间“山珍”,毕竟十年的陈皮够上宝了。
  我欣然赴约。到了茶油家楼梯口,方才想起,早就答应过要送茶油一盆君子兰,刚才品茶心切,匆忙中忘了带上。也罢,既然已经忘了,只能下次吧,“茶虫”已经搅得我味蕾按捺不住了。
  进门尚未坐稳,茶油早已烧开了水伺候着,见我落座,已急不可耐地赏茶撬饼了。从唛号到内飞看上去,绝对是有年头的陈化茶,好茶无疑。对茶油鉴赏茶的功夫我是甘拜下风,早已心服口服,自然是无可异议。
  茶油娴熟地撬开茶饼,赏茶、洗茶、醒茶等,行云流水。茶汤轻轻滑出公道杯,柔柔地注入茶盏。已点燃的倒流香,好似前川挂着的瀑布徐徐垂落,形成一湖烟波浩渺的虚幻胜境。我也早已按捺不住,就差把牙咬碎了,也顾不上雅与不雅了,反正人熟不见怪。
  一股清香入口,飘飘然,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几杯下肚后,浑身上下散发着通透的感觉。靠在沙发上,眼前的斜阳穿透窗玻璃,窗沿上一盆玫瑰花被斜刺里照去,格外妩媚,花瓣如翡翠,晶莹剔透。可是,硕大的枝冠太张扬、太霸道,毫无礼数和顾忌,几乎没有底线,任性而为,肆意疯长。旁边的君子兰,像母鸡孵小鸡,几乎被罩在身下。
  我忽然忆起,那里原本摆放着一盆老桩的月季花,那老桩的沧桑,不止一次被茶油自豪地显摆过,奉为他的“镇宅之宝”。一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时,还长得好好的,在茶油自夸时,我还由衷地附和过、赞叹过,不知何故,怎就换成了这盆新模样。记得上次刚来时,我心情不好,还以那老桩自喻,月余工夫怎就不见影儿了。急忙起身近前察看,品种大体是一般无二,但确实不是原来那盆。
  茶油见我十分诧异又吃惊不解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上个周末,儿子打电话说要过来送陈皮,问我半天不接电话,是否身体不舒服。”哎,茶油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年龄哪天能舒服,整天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欠活,没有个舒坦时日。能给儿子说吗,说了又能起啥作用,他能替咱分担痛吗?说不如不说,哪天阎王爷叫,咱不吭声,走就行了。
  他品了一口茶,定睛细细地咂摸了一会,又说,昨天儿子电话打来时,他正挖了两手土,说那盆老桩月季陪了他几十年,同儿子的岁数一样大,猛茬子就蔫了,咋捯饬都不还魂,越折腾还越死得快了,半月光景,就把盆腾下了。他猛吸一口茶,若无其事地说,他把枯枝连根拔起扔到了院里的花坛边。院里的清洁工把落叶扫到花坛边,一把火把枯死的老桩化成了一堆灰,那烟火一直持续了半下午。
  茶油说儿子知道他特喜爱月季,就把几年前从老桩剪枝扦插的那盆月季又端回来了,移到了老桩的那个大花盆里,土不够,就把花坛边那堆灰填进了花盆,还说这是有机肥,好。你看这世上的事,谁能想到,这月季发疯地长,肆无忌惮地扩张,月季的刺太霸道,把君子兰的叶子扎得伤痕累累,摆在窗前太不雅观,无奈只能把君子兰打入冷宫,放在阳台不显眼的角落里,也算是对它的保护。
  唉,我看着这娇艳的月季,绽放得如同血盆大口,从老桩剪枝扦插,如今又栽进了装入老桩灰的老桩的原盆子里,还毫不顾忌地散枝扩张,植物的生存竟然是这般霸道。
  茶油的儿子临走时还提醒说:“老爸,我最近很忙,要出差,您看着这盆花,权当见到了您儿子。”
  能说什么呢?只能无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