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一首诗,是木心先生的,他写道:
“巨石屹立岸边/海浪猛击悬崖/蹿跃好几百尺,化为白沫/另有一类鬼怪样的飞鸟扑来/这里的花都是深紫色的/我倒并不悲伤/只是想放声大哭一场”
不悲伤但是想哭的感觉是什么?木心将这个场景描写得很生动,百尺高的悬崖,汹涌的浪,一群飞鸟,这样的意象不禁让人密密麻麻编织成无数故事,我还能听见海浪的长啸和海鸥的鸣叫,它自由得像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
我回想,我常有这样的感觉。
那天夜里,我去操场散步,西安孟春的昼夜温差比我的家乡大得多,我依旧是中午那套衣服,不免有些刺冷,双手都是冰凉的。夜晚的操场人很多,边上有个巨大的暖光照灯,于是,看得清每一个人的神情。有因为运动满头是汗的,有在谈天说笑的,更多的是男男女女们,似乎爱情这种东西,一到了夜晚浓度就会饱和。
我是一个人来的,默默融进人群,我突然很幸福,为没人会注意到我而幸福。每当晚风吹到我脸上的时候,吸走我皮肤表面上的温度,清爽中夹着一丝微疼,让我极度获得快感,但又有一种说不明的东西在不断叠加。我走了几圈,腿脚有些发酸,便打算回去。操场出口是一个小门,门口是一条种满樱花树的小路。当双脚迈出小门,大照灯的暖光便消失了。随之代替的,是微弱的冷光路灯,树叶窸窸窣窣地响,脚步声来来往往,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照在我的身上。此刻,我也想放声大哭。
那天夜里我也写了一首小诗:
“不知道为何/当一个人走在夜里的小路上/眼泪总是往下掉/想念一些过去/害怕一些事情/路灯下/人影窸窸窣窣/晃疼了眼睛/抬头望向四周/原来只有我一个人”
小时候,我便是一个孤独的人。父母由于工作原因一个月里有十几天不在家,更夸张的时候连着两个月都不曾有空回来。起初,我会在夜里蒙着被子偷偷啜泣,第二天早上起来被单上便全是涕泪交加的痕迹,想念父母,却又因为年少羞涩,不懂如何表达思念。每回母亲打电话过来:“今天中午吃饭了吗?吃的什么?你都不怎么跟爸爸妈妈打电话呢!”
我说:“吃了,吃的清汤粉。”之后便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渐渐地,在成长的某一个瞬间中,我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知何时,我不再哭泣,不再迫切地需要陪伴,慢慢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她们真实地、鲜活地给了我很多快乐,我好像忘记了孤独是什么样的感受。有朋友,有目标,有热爱,怎么还会孤独呢?
再后来我离开了南方小城,孤注一掷地去了西安读书。西安很美,四处张扬着古都韵味,却也有年轻的生命力,地铁上能看见“不同朝代”的甚至“不同次元”的人,我第一次见识到大城市所独有的包容性,我很喜欢这里。旁人刚离开家乡的思乡情切,我全都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西安的好。
可当树影婆娑,人影流动,耳边全是嬉闹,眼下的一切似乎与我毫无联系,空荡荡的,只有回忆早已悄无声息地占据高地,泪腺不受控地在挣脱束缚,又用尽全力藏起来。或许我并不是那么坚强,只是孤独,它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