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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3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04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连载 69)
○ 阿 莹
  他边喊边撒腿朝军列跑,忽小月也慌忙提起裤子,一边跑一边系皮带,眼看着列车缓缓动了,她拼足全力向前冲去,要是被丢到这荒凉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哭都没眼泪的。猛地,她踩到了一粒碎石上,身子一个趔趄扑倒地下。军列押运员们全拉住车门惊呼:连福,摔了!人摔了!连福回头看时,忽小月已趴到地上,他想过去拉她起来,又见她一跃而起,又奔跑起来。
  这时军列速度快了,连福箭一样纵身蹿上车厢,又反转身一手拉住把手,一手向她伸去喊:月月,快!快!但她跑得踉踉跄跄,有点迟疑,太危险了,碰到车轮就没命了,她不由得停了一下。可这一停,便再也追不上了,她忽然反应过来冲着连福喊:快,快把我背包扔下来!
  背包里有钱,有钱就可以雇辆汽车追上去,至少可以买张火车票打道回府。可那连福居然拎着两个背包跳下军列,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朝她跑过来。忽小月气得骂他:你咋能下来?谁押运呀?连福却不管不顾地喊:要丢,一块丢;要跑,一块跑!倏地,一股异样哗一下涌上来,脑子里涌满了感动,但她顾不上纠结了,拉起连福又去追赶军列。
  追不上了?
  能追上!
  你跳下来干啥?
  我不能丢下你。
  两人气喘吁吁跑着,忽然那越来越快的军列一声长鸣,咣当一声巨响,又缓缓停下了,只见车尾呼哧呼哧冒着雪白的蒸汽,遮天蔽日,似乎想淹没什么似的。原来,列车在换车头呢,真是一场虚惊呀,押运员们都倚在车厢口朝他俩怪叫,好像目睹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喜剧小品。
  等俩人重新回到车厢里,换了车头的军列又像不知疲倦的骏马奔驰起来,两人忽然僵坐着没有了话语。她仔细端详这个戴着鸭舌帽的脸庞,顽皮的单眼皮,尖尖的小鼻子,一笑嘴唇一歪,要是扮成女人也一定挺漂亮的。没想到这个人敢为她撂下一车厢炮弹,可见她在他心目中有多重的分量了。她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忽然觉得连福五官周周正正,细长的眼睛写满了信赖,刚刚那场不是虚惊的虚惊,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你咋能不顾一切呢?
  你就是我的一切。
  是吗?
  是呀!
  她不由得盯住这双顽皮的眸子,心里荡漾起温柔的涟漪,而且那涟漪越来越悠扬,越来越开阔,几乎要没过她的头顶了。她禁不住扑进连福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像抱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但是,当连福埋头寻找她的嘴唇时,却被她扭头推开了。忽小月陡然意识到,在这个孤寂的空间必须抑制感情浪潮,这么狭小的地方,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旦酿成错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尽管她感激这个鬼精灵,可再感激也不能刀枪入库,人只要放弃戒备,五花八门的事就会一齐找上来。俩人又在草垫上躺下了,谁也不说话了,只盯着窗口一闪而过的电杆、树木、山影,似乎在竭力压抑可能涌上来的青春活力。
  其实,她不知道这个连福关键时刻也胆怯了,此人没想到忽小月真会跟来押运,本来就是顺嘴说说而已,哪个姑娘敢跟小伙子去押运呀,一趟下来啥故事都有了,可转眼工夫活生生的人站到了军列里。尽管一路上可以见识异地风情,尽管一路上的小吃可以撑破肚皮,但这个过程却是一趟艰苦的旅程,他特意铺了两层草垫一层棉垫,离厂时还裹上了军大衣,却依然感觉一到夜间寒气逼人,忽小月在车厢里一直蹦蹦跶跶。
  其实,忽小月也压根没准备好结伴押运,可她这些日子心情坏到了极点,所有的人都疏远她了,宿舍被人挤了,办公室被人占了,办公桌也被人搬走了,甚至连见老伊万都被门卫冷冷拦住,她想出门走走换换心境,南方的青山绿水,也许会洗掉身心疲惫。
  可是,当军列缓缓驶出古城,她感觉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尽管停车时押运员可以轮换下去活动筋骨,伸伸懒腰,借个水火,俏骂个荤句,可列车一开动车厢就剩下两个人了。这两人世界就别有一番滋味了,日日夜夜,相伴厮守,别人知道了必然会议论纷纷的,而且已有押运员认出她就是小翻译,还故意撂了句暧昧的话,你是不是肩负了绝密任务?忽小月装作没听懂,围绕她提前回国已经“满厂风雨”了,莽撞出行更会让她说不清的。所以,她格外小心不让连福亲近,担心稍有不慎越过了罪恶的底线,即使内心温情下意识涌上来,她依然能抓紧理性的缰绳,不能一时松弛后悔莫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