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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3年10月27日
黑走马
○ 秦安江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正站在离我十米远的马棚外休息。它开始是屁股朝着我,肥大的一个屁股,在阳光下泛着油黑的光,特别像一个非洲女人的屁股。不过它是一匹黑走马,是这一片地方跑得最快的一匹公马,是每次赛马会上挣奖金最多的一匹马。我猜想人和马的区别,主要在屁股上,人屁股越大越跑得慢,马屁股越大越跑得快。
  过一会儿,它稍稍动了一下,把它的侧面横在我的视线里。我惊呆了,我看到了一匹完美的流线型马。尽管它静止得像半睡眠状态,依然使我展开想象,似乎看到它在草原上奔跑时的样子。我那年在昭苏草原的军马场,见到过三匹汗血宝马,一匹黄色,一匹红色,还有一匹黑色,它们被拴在相距不远的三棵柱子上,一个下午头和蹄子不停地动,样子高傲得不得了。据说这三匹汗血宝马是刚从土库曼斯坦买来的,每匹都在百万美金以上。那天他们都走了,我依然站在那三匹马的旁边,久久不肯离开。那是我见过最令我震惊的马,它们的身架毛色和气度,让我说不出一句话。尤其那眼神,根本不像刚来到一个新地方,好像昭苏就是它们世代生存的故乡。
  我今天在军户见到了同样让我震惊的马。我努力寻找它与它们之间的差距,我不想让曾经的完美印象,被其他任何东西替代。但非常遗憾,我没有找到。
  马木提老汉是黑走马的主人。马木提老汉与我交谈的时候,发现我的眼神非常地不集中,老往他的黑走马那里瞟,就挪过几步靠近我,企图拦住我的注意力。他以为我是个重要人物,想与我商定举办下次赛马会的时间。他的唾沫星子不时喷到我的胳膊上,有时也到脸上。我不便去擦,怕他认为我对他不礼貌,但又真想去擦,他实在已经对我不礼貌了。我便装着无所谓,很随意地伸个懒腰,把两只胳膊举到头上画个圈又缓缓放下,嘴里还很舒适地哼哼两声。那一整套动作非常自然,在外人看来,一个听话听累的人做这样一个动作,是再自然不过了。其实我在举起胳膊的时候,用卷起的袖边,已悄悄把脸上还湿着的那几块唾沫抹去了。
  其实我与马木提老汉没什么可交谈的,我既定不了赛马会时间,又拨不出专款修缮赛马场,形式主义地问问家里几口人,年收入多少,没有任何意义。况且他半生不熟的汉语多半我得去猜,才能明白他大概说的是什么。我只是一个观光客,来看看军户的赛马场,见见这些在整个昌吉地区多次赛马拿冠军的骑手们。虽然骑手们年龄偏大,有些甚至超过了马木提老汉,但他们的精气神已经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黑走马依然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静静站着。今天没有赛马会,依然来了的那些骑手一直都坐在凉棚下喝奶茶。我忘了马是站着睡眠还是卧着睡眠,但那匹站着的黑走马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直在睡着。
  马木提老汉在我临走时告诉我,他的这匹黑走马是焉耆马品种,已经满八岁,不少人出高价他都没卖。马木提老汉见我始终很少说话,就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是无论谁出多少钱他的黑走马也不卖。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他最终认定我是一个专程赶到这里,又不愿多出钱就想买走他黑走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