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争光笑起来的样子极有趣。
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对两颊做了快速提拉,笑意从下巴迅速向脸的中心部位聚拢,嘴很自然地微微张开,不大的眼睛眯缝起来,喉咙里迸发出平稳顺滑的呵呵声,一时之间,主人似乎忘了世间一切俗务,只是专注地忙着笑罢了。
杨争光爱笑,且笑起来有着令旁观者羡慕的专注。不但笑起来专注,杨争光说起话来也相当专注。你看他的眼神随着话题内容的转变不住变幻,时而里面像有团火,时而里面像在飘雪。用某位高人的话说,一天之内,杨争光先生的神情走过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时而如杨柳轻摇,春风扫颊;时而妙语喷薄如夏日般火热;时而萧瑟凄楚,如入枯木深秋;时而冷峻愤然,如旷野突遇暴风雪。
杨争光是智慧深邃的,智慧在他的作品里,深邃在他的思想里;杨争光是可爱率真的,可爱在他无拘无束的笑容里,率真在他不伪不装的言谈间。杨争光跟你聊天,聊得火花四溅,酣畅淋漓,之后不久,却孩子般掉头问你,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是不是特幼稚?你再看此时的他,跟几分钟之前同你谈道具,谈编剧,谈伊朗电影,谈斤斤计较着跟老外按照国际惯例签合同,谈鲁迅,谈东欧作家,谈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海明威,谈历史谈创意时那个自信而又口若悬河的杨争光,活脱脱像是两个人。
杨争光坦言是个不懂生活的人。他说生活中的他无趣乏味,常常一整天楼都不下。他说如果非要给他的生活能力打分,大概是零。他的弟子幽幽地在一旁补充说:分打高了,到不了零,应该是负分。
杨争光对待饭食的态度也极有趣。眼看午饭时间已晚了半个钟点,你让他吃饭,他摸摸平坦的小肚子,挺挺瘦骨嶙峋的身子骨,说:一点不饿呢。你问他早点吃了吗,他想想说,没吃。之后又补充说,喝了一包奶。显然,他对吃饭这件事兴趣寡淡。到点吃饭对他来说,更像是患者进到医院后不得不做的例行常规检查。
杨争光说他不爱旅游,不喜四下游走,他大概也绝不健身,所以说话间隙摸着自个的胸脯调侃说,别人有胸肌,咱只有“鸡胸”;杨争光说他不懂女人,所以他的写作中女性形象多显单薄。一旁的听众中立刻有人对他的说法表示质疑,并“引经据典”地“指名道姓”说,你的那篇《高潮》,不就是写女人的吗?不是写得挺好的嘛?杨争光被这个话题牵引,立刻想起了跟此文有关的一场话剧,于是瞬间,你跟他一起走进那火热的话剧表演现场。
杨争光说他是个很专注的人。我纳闷的是,一个专注的人,为什么涉猎面能够那么广?你看他既是诗人,又写小说;你看他时而电视剧本,时而电影剧本;时而创作,时而改编;时而独自思索,时而忙着编辑组合,哪里倒像是我所能理解的“专注”?!就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答案终究是没有,或许,只能用“人能”二字来糊弄。说到他既做编剧,又做策划;既是诗人,又是小说家,原因大抵也只能是四个字——能者多劳。
这个世界上能人多如牛毛,能且率真者,数量难免稀缺,能且率真且有趣者,当属凤毛麟角。杨争光先生大概,起码在我看来,该算是凤之毛、麟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