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李子白文学作品分享会在西安举办。此次活动由西北大学文学院、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主办,上海文艺出版社、陕西人民出版社协办。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贾平凹,陕西省作协副主席、《延河》杂志社社长兼执行主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阎安,省作协副主席、陕师大教授朱鸿,《延河》杂志社副主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弋舟,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钟法权,西北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谷鹏飞,上海文艺出版社社长毕胜,陕西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刘龙等出席。来自省内外的50余位文化领域代表和嘉宾、读者参与活动。分享会由作家、陕西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原所长张艳茜主持。
与会学者围绕小说集《切割高原的河》与散文集《心我形我》两部作品的创作理念、时代价值及艺术表达等方面展开精彩讨论。
本报精选部分嘉宾发言。因版面有限,嘉宾发言都有删节。
(按发言先后排序,根据发言录音整理。)
贾平凹(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
子白对写作特别挚爱,刚才张艳茜也说了,正是因为对文学的挚爱才调到作协。到作协以后,子白从事繁杂的办公室工作。但是他还是坚持写作,无论是绘画、书法都做得非常好,也是作协书画院的负责人。他的创作过程是非常不容易的。他的角色让我想起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作协秘书长王汶石,也是边搞工作边创作,最终成为杰出的短篇小说家。
子白出了六七本书,今天我们研讨的是小说集《切割高原的河》跟散文集《心我形我》。
跟子白同事多年,只要去单位就能见到,子白是非常好的人,有独立见解,工作认真,能干事,敢干事,在写作上特别热爱。我猜想当时他可能认知有误区,认为调到作协就能专心搞创作,写作环境特别好,实际上来了之后工资少了好多,工作繁杂。但作协有个好处是创作环境好、气氛好。子白利用业余时间,潜下心,静下气,每每钻研,利用业余时间在晚上进行创作。我读了《切割高原的河》之后有几点看法,小说的结构、人物设定、写作语言都有其独到的风格,其中让我特别欣赏的是他作品中对人性的那种探讨,看后让人感动。散文集《心我形我》感情特别真挚。
召开新作研讨会,我认为对作家是一件好事情,对文学陕军更是一件好事情。这样的会我认为要经常开,因为它对每一个创作者,无论是有成就还是有潜力的,都是有好处的。这样的会并不是给创作者下定论,而是一种“号脉”,目的是总结长处,提升短处。因为作家要在文学道路上继续创作、继续前行。开这个会,我坚决支持!
在此我向子白表示祝贺!写了六七本书,今天研讨的是两本,他现在创作正在势头上,以后还有更多作品,还能在这开分享会。
阎 安(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延河》杂志社社长兼执行主编):
首先对锁成(李子白原名)连续推出两部新作表示祝贺!我感性地谈一下我的感受。《心我形我》字面意思是多维度的。刚才主持人介绍了锁成非常丰富多元,复杂的个人经历,都体现在了他自己的写作上,他的写作里面这个痕迹特别多,能够感觉到他以个人为维度的对社会、时代、生活的思考。是有历史进程感的,散文作品有这种功夫,有这种城府。另外一本书是《切割高原的河》,一般来说,河流对一个地方、一个区域、一种文化、一方水土,是一个滋养的关系。但是用了“切割”这样一个非常具有暴力特征的词汇,这跟作者的出生地、故乡,或者说是跟秦岭以北的、黄河流域生活的人的那种生命生存体验有关。人要承受、承担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所要付出的努力,深度的东西。李子白的作品里面,有这种特殊的气质和体验。李子白的作品还具有社会性、现实性经验和主题,有一种不一样的精神气象,内在的那种意蕴和追求,这方面是非常不错的。我觉得整体上来说子白对于生活的理解更倾向于,或者说更强烈地体现了乡村自然和大地背景的内容,他可能更熟悉这一点,更关注他的思想感悟,它里面那种浓郁的生活气息、丰富的生活经验体现着厚重的人生历练。
朱 鸿(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师范大学教授):
李子白的散文有自己的特点,这是正面要说的,就像我们的正史,给一位比较重要的人画一个正面的像。
他生活的视野开阔。这一块我是反复推敲了的。曾经想说他文学的视野开阔,文化的视野开阔,但是最准确的,我觉得从他的散文作品中可以看出他生活的视野感如此,题材广泛。他的题材很多,同时表现了丰富的精神世界和细腻的情感波动,这是他的第一个特点;他的散文语言我自己觉得严谨,不是太随便,或者这样说,口语相对来说是比较少,语言很筋道。我对他的散文概括了这么几点。这是一个正面的、肯定性的;同时由李子白的散文,我也想到散文的一般问题,一般问题就包含着我,也包含着其他作者,也包含着他。
散文就是要真,但这个真我觉得不足以概括它这种文体的特点。我们在这里在桌面上谈的这些话难道真吗?但是在这个真的背后有没有比我们说出来这个话更真的感受?那肯定还是有的,那为什么把更真的话没有说出来呢?难道说出来这些话不真吗?所以这里边还有一个诚和自诚的问题。我觉得写散文的,应该有一个项目,就是自诚,就是对事物,对自己的内心,对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必须把影响他心灵的所有蛛丝马迹排除掉,真诚对待,从而表现出来。
弋 舟(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延河》杂志社副主编):
刚才阎主席表扬了两部作品的书名,我觉得这名字不像锁成兄的书,像我写的小说集名字。《心我形我》在汉语中找到某种颇带技巧的、能够对应上的词语,表达出某种智慧,又掩饰了智慧,但带着强烈的表达欲,这样的修辞方法比较灵巧。刚才朱鸿老师讲到散文、随笔等等,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散文作品的优势在于思想的即时性,李子白的作品随时随地在触动着他所经历的生活。作品中的文字表达显然有哲理的思考。当时在阎安老师办公室,锁成老师把他的《原点之光》拿过来,我们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哲学随笔集。锁成老师是跨文体的写作者,无论是写小说、散文还是哲学随笔,用的是一套文法。《切割高原的河》小说里边也充满了触及生活的、即时性的思考,同时抓住了汉语文字中特殊的预言式、隐喻式的东西,给人带来启发。从中我也学习到了很多我自己不具备的特质,比如对生活的热情、对文学的热情,虽然我比锁成老师年轻一些,但调动不起思想的热情、写作的热情,锁成老师这里就能给我这样的启迪。六年前,锁成老师代表陕西省作协,到甘肃对我进行外调,把我带回陕西,他很负责,时常会邀到家里吃个羊肉,刻个章子,特别暖人心。为人和为文在生活中是能互相渗透一致的,他能把生活、思考、写作统到一堆,形成一股力量,这是很难得的。
钟法权(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我今天重点就《切割高原的河》这部中短篇小说集,以《从生存困境中书写人性之光》谈一点读书体会。
他的作品像一幅幅陕北高原的连环画,描绘改革开放之后的陕北乡村和城镇的风俗画,勾勒的是乡村城镇人世间的凡人俗事、鸡零狗碎和袅袅炊烟,表达的是具有陕北特色的世态人情、人性和人心,这是李子白小说特有的气场和意蕴。
让我最看重的是,子白一直在用自己的独有方式对人物的命运进行深度的探索和揭示。综观子白的作品,不难发现,他始终保持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与艺术风格,他的作品总是以细腻柔绵、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力道滋润人心。他写自己熟悉的乡村、城市,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使作品在真实再现中,实现文学和理想的超越。《有香儿的夏天》中的子壮与香儿,《水存》中的“我”与贫穷的水存,他们无不保持做人的尊严与人性高贵的不屈灵魂,香儿心甘情愿地把爱献给子壮,却不肯低三下四地去求子壮的帮助。贫穷的水存也是如此,保持着自己做人的基本尊严与良知,呈现给读者的是人世间最宝贵的善良本性。
季 冉(中国作协《作家文摘》总编助理):
我只是从编辑的角度谈谈我的阅读感受。子白的小说《水存》中有一句话,“满足感始终是小人物幸福的来源”。子白的小说中写的都是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和命运,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人物可能始终没有得到满足感,或者不是想要的满足感,这就是小说的矛盾。心理学家马斯洛有个心理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求、尊重需求,最高的是自我实现需求。往往在现实中,特定环境下,我们没法得到满足。子白的小说《三十七计》《有香儿的夏天》等主人公都是追求自我的实现,关注小人物的心灵挣扎,非常接地气。所以我认为他的创作方向和态度非常好。
朱文庆(《胶东文学》编辑):
今天作品分享会的主角李子白先生就是文学陕军的重要一员。他新近出版的小说集《切割高原的河》,书的题目是其中一篇小说的题目,这个题目本身就具有深邃的诗意,这是一部诗人创作的小说作品集。我读过其中的《三十七计》《水存》等作品,子白先生的小说兼具写意、白描、工笔的技法,布局、留韵颇具匠心,概括性书写留白得当,小说说小之处表现精微,作品用一根线,把生活的剖面串联起来,将人物内心的跌宕起伏描写得淋漓尽致,许多的情节与他个人的生活经历极为相似。他的语言多用短句,语言的饱和度和语言张力都彰显出独有的特色,无论是间架结构、书写手法、题材风格都充满哲学意味。
谷鹏飞(西北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
我简要地从文学写作技巧的角度,谈两点我对子白老师作品的看法。
第一点,我觉得子白老师的作品,与其人生经历密不可分,他的文字中对生命、生活的洞察,实际上依然带有警察般职业敏感与警醒。打量他作品笔下的人与事,比如《切割高原的河》,就能够从作品塑造的现实中跳出来,俯视全景,游目骋怀,以生活的警醒者这一角色,观察细节,洞察人性。有时候即使作家采用的是平视视角,或者采用了像上帝般那样的俯视视角,但主体性写作的痕迹依然明显。对于这些复合视角,或者说明确的写作立场,到底怎么评判,评论界有不同意见,但我觉得作为一种现实主义文学写作,这些视角还是应该有的,实际上,它也构成了当代现实主义文学与世界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接通点,应该值得肯定。第二点,就是在写作的技巧上,子白老师非常注重多种艺术技巧的运用,能够打通文字、书法、绘画等不同艺术门类的界限,进行写实与写意的综合,特别是他能够把题材文学化、艺术化,化实为虚,这就极大地拓展了当代文学表达的境界。我一直讲,写作不是实录,要有艺术性,要见出作家独特的心机与表达技巧,这是构成作家与作品风格化的重要标准。
周燕芬(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作为一个研究当代小说的陕北人,我对陕北籍作家写出的小说,天然有一种亲近感,加上子白先生与我们是同龄人,读他的作品首先有种亲切感,他写的那片土地和发生的故事,人物、情感、场景细节乃至地方性语言,我都是熟悉的,非常能意会的,读到精彩处,情绪很容易被点燃起来。小说集《切割高原的河》收录了李子白多年来创作的二十五篇中短篇小说,作家立足于陕北这块土地,以自己的人生经验和生命体验为基础,书写自己熟悉的生活故事,也呈现了中国社会的发展与变革、进步与挫折的动态景观,以及在这历史变革中摸爬滚打的普通人底层人的人生命运。虽然都是中短篇小说,其中却富含着近年陕北作家的长篇小说中没有的思想艺术新质,能够感受到更多的小说新的元素。这些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都是全新的,都带着鲜明的时代特征,但作家依然侧重表现他们精神世界中纯良美好的东西,他们都是有温度的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正直和善良、勇敢和担当是他们人性的正面和亮色。这是李子白写人的一个鲜明特色,作家对周遭世界具有敏锐的感知力,但他更愿意以写作给予人们更多生活向上的力量,他有对生活独到的看见,更有对人性的充满悲悯和不乏温情理解。李子白是个内心柔软的作家,他是个特别善于体察人心的作家。其实真正写好人是不容易的,文学的不二之法就是关注人和人的心灵世界。
王鹏程(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我觉得作家可以分两种:刺猬型的作家和狐狸型的作家。刺猬型作家(与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类似),只有一样看家本领,除了写作,别无所长;狐狸型的作家,多才多艺,除了写作,可能还写书法、画国画、抚古琴。刺猬型作家的痛苦往往在于才能太少,而狐狸型作家的痛苦往往却是才能太多。李子白无疑是狐狸型的作家(在座的贾主席也是)。这种多门类的艺术活动,会有意无意间把相关的艺术经验或者对实相与本质的把握融入到写作的对象之中。我的感觉,李子白的小说和散文写作,可能有意无意之中就受到了中国画和中国书法的影响,如中国画的勾、皴、点、染以及中国书法的用墨(浓淡、枯润)、结构(疏密、斜正)、章法(布局、节奏)都影响了其写作的面貌。
李子白的小说和散文,都有非常扎实的勾、皴、点、染的功夫和独到的叙事魅力。他不像传统的工笔花鸟画,先用笔勾出物象边线,然后用墨或色平涂,而是在勾勒的同时,去皴、去点、去染,当你读完整篇作品以后感觉到往往简单几笔,人物即生动饱满,跃然纸上;故事线索清晰,明暗相间,疏朗有致,社会中、人性中、同学中那些隐秘的情感、那些忧伤的喟叹和沉重的思考,在情节的基干枝丫上自然地生长出来,一下子就击中了读者。
黎 荔(西安交通大学高培中心主任、教授):
李子白写的是最普通不过的中国底层小——人物 写他们生活在什么地方,他们秉承的人生观念是什么,他们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又作出怎么样的抉择。小人物的生存之痛是常常让人无言以对和无可奈何的,这当中有强烈的无力感,但他们没有放弃抗争。李子白对小人物的观照是细致入微的,故事描写生活化、场景化,他以一贯的民间立场,用原生态的叙事模式展开叙述,表达的核心却是悲悯的。
如果要对李子白小说提出意见和建议的话,我希望李子白今后作品可以写得狠一点,以更有力的切割方式凝视人类内心的深渊,成为更高意义上直面人生的现实主义者。
韩 蕊(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教授):
李子白秉承陕西作家高度的责任心和使命感,用文学创作表达自己对时代对人生的观察与思考。其小说或反映社会生活的革故追新可谓内蕴丰厚主题多样,但贯穿其创作始终一成不变的,是作家对于文学责任的自觉担当和关注民生的赤子情怀,在看似轻松的笔调中,透露出作家对生活对人生严肃较真的情感底色。他的小说极其重视文学的道德规范及品格教化作用,特别是以赓续传统儒家文化的真善观念为创作主旨,无论是对社会现象的褒贬还是对人生的思辨,几乎每部小说都是满满的正能量。
陕西作家大都有史诗情结,《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秦腔》《主角》都以厚重见长。但是篇幅长短不直接决定作品的深刻,李子白小说虽然基本都是短篇,却有着对生活的独到感悟和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