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也的工笔画,带有一个强烈的刺点,画面中鲜有柔软的“虚境”让人喘息,多用锋利的“硬边直给”和“三矾九染”与自己较劲,将一种“单刀式”的强烈视觉性推到观者眼前,让人猝不及防地去思考他在表达什么,以及陷入深沉的自省模式。
今天是信息爆炸的时代,艺术的当下性挑战着传统绘画的“反复经营”与“层层思辨”,沉淀都是奢侈的。邵也在追赶这趟车,目光坚定又跌跌撞撞,他习惯于将灵感在第一时间兑现,这样一来,创作的过程就是一种宣泄,以至于层层渲染成了与自己的一种病态的博弈。
常言道:“画如其人”,他直率内敛的性格,使其日常的冲动和热情直接用行动力来等价交换。但生活往往难以兼顾直率与盘算,耿直的人只能往内收缩,这种“戏剧性冲突”却非常适合他在绘画中去表达,他选择将生活中的刺痛感隐藏在繁琐的线条和多样的装饰性色彩里,柔软的倾诉只在图像下的文本中去隐喻。
邵也的画面有着强烈的完美主义情结,无论是人物还是动物,抑或是山水花鸟,其造型都有着浓郁的个人主义色彩,这种主观是他所面临人生种种境遇的缩性表达。其完整而浓郁的色彩体系,源自古老的东方石窟和壁画艺术的“硬装饰”风格,区别于“新工笔”温言细语的水性色系,他试图将这些色彩赋予更多的人文属性,以高饱和度在有限的二维平面中营造出更多的情绪拉扯。
其早期系列作品“信仰”,通过对宗教造像经典样式的个人化,营造出一种“泛宗教”式的暧昧情愫。这种看似离经叛道的“膜拜”,并非是确定或者追随某一种宗教的教义,而是将人面对宗教的精神与救赎作为一种媒介,继而去探讨人类最真实的情感需求。那些看似精致的画面和冷静的赋色,伴随着观看的深入,像一根刺,使得善男信女们莫名地被代入,对号入座,然后击中要害。
这仿佛是他执念的来源。
原生带给他强大的“道德感”,使得他对人性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落实到画面造型和色彩,我们似乎总能看到一种执拗的、近乎苛刻的诉说。他运用传统的绘画语境,将内心的离经叛道从“咏叹调”化成了陈述句,在高饱和的保护色里娓娓道来。这种拳拳到肉的对抗与冷静唯美的画面,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内核,正如他常常自诩“主打一个‘荒诞主义浪漫美学’”。所以我们总能在邵也的画里感受到矛盾,像一只坚守野性的困兽,潜伏在自我编织的安全区里,吹响一次次的宣战号角。这样来看,其造型上的舒展和色彩的高饱和,就变成了一种折中行为,隐蔽了画面的尖锐,掩饰了他内心的孤独与对抗。
看久了邵也的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总有一种来自生活的“日常深刻”藏在图像的背后。这不禁让人联想到维也纳分离派巨头——克林姆特,同样是将“装饰性执念”凌驾在生命忧伤之上,对自己或这个世界都存有一股淡淡的悲悯。
邵也是个爱民谣、爱唱歌儿的人,他唱歌的方式和作画一样,将情绪直送到听歌的人耳朵里,让人很容易就明白他的痛楚与迷茫,同时又期望着能感动周围的人。那种蕴含着强烈的情绪嘶吼,通过扩音器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弥漫着巨大的正义感。他是有话要讲的,但既不像《簪花仕女图》这类宫怨画那样忸怩作态,也没有像《高士图》那种超脱潇洒,更像是两者之间,一声来自远处的呢喃,话语总在背后,迷茫总在歌声里。
邵也的刺点,在传统与当下之间,两者对他来说都是极其美丽的,而这种美,其实因为距离才有的。他没有深陷传统去问根,也没有深陷“新工笔”的小资语境,而是选择将自己的纯粹与本真暴露出来,把绘画作为一种表达方式,成为他持之以恒的绘画主题。在处理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时,他选择“并峙而不解释”,这种时空乱序感恰恰有一种坚守在镜花水月里,反讽着生活痛感的黑色幽默,一种克林姆特式的忧伤。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