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我接受任务匆匆登机,短时间降落在拉萨贡嘎机场的一瞬间,两脚着地就感觉像踩在了软绵绵的棉花包子上,迎接我们的阿里地区宣传部的同志说,这就是高原反应。可一生第一次遇见这么美的风景,还是它拽着我的视线在高原上游走。
车行驶在公路上,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山脉。看,一群牛羊,零零星星地散落在草原,在绿色之上开出了黑白的花朵。嬉闹的小羊、年轻的骏马、悠闲的老牛……惬意地闭上眼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多么美好的一幅水彩画啊!
雪域高原的八月,犹如一位漂亮的姑娘亭亭玉立在天地之间,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湛蓝的天空、远处雪山的映衬下,路边的格桑花,粉的、黄的、白的以及橙色花朵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成为阳光下最耀眼的斑斓。
从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穿行,公路就像一条蜿蜒的长蛇,在山脉间起伏、伸展、迂回,由眼前的宽阔逐渐到远方幻化成一条细小的黑线,呼吸、头晕、腿困接踵而至。望着美景,来自身体的感受让我难以想象这铺设在雪域高原上的大动脉,是如何铺筑而成的。
在阿里,武警交通部队在雪域高原顶风冒雪保障交通大动脉畅通的忠诚让我一次次感动着。一批批身着橄榄绿的军人,与风雨较量、与风雪搏斗,帮助群众脱险,不少官兵永远留在了雪山。
王立波是陕西人,在武警交通第三支队当驾驶员。年纪轻轻就经历过三次生死劫难。头一次往青藏公路改建工地运送物资,夜晚回到驻地,煤气中毒了,抢救了两天两夜才脱险。几年后,他单独执行一次运输任务。车走在卡拉山遇到大雪,被堵在半山腰五天五夜,被救出来后,在卫生队里躺了半个多月。这样生死不屈的战士,谁也不会想到还是没有逃过死神的纠缠。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他开车去林场拉木柴,车子不慎掉进了悬崖下的河里,王立波与三名战士把珍贵的生命献给了雪山。战友们在河边连续打捞寻找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谁承想,第二年春天,在下游几十里的沙滩上发现一具尸骨,上面裹着一块毛衣碎片,有人认出是王立波生前穿的毛衣。在雪域高原,王立波有了两座坟茔。十年后,妻子带着女儿来到丈夫的坟墓前,差点昏死过去。听着讲解,我的脑子异常清醒,高原反应一扫而光。
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路边的格桑花迎风使劲地摇摆着,似乎在无尽地诉说年轻战士一场场惊心动魄、终生难忘的生死劫难。
有年洪水高出川藏公路通麦大桥,两名留守战士发现洪峰卷着石头正在袭击停放在半山坡的机械设备。一名战士打破一台推土机的后窗玻璃爬进去,一名找来一根铁棍,通过启动机直接打燃了发动机,他们开着推土机朝地势高处撤离。肆虐的洪水恶魔似的卷走了帐篷、机械,他们被洪水围住,在一片汪洋中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孤寂的山顶上,寒气刺骨。两名战士找来石头,从迷彩服上撕下块布,垫在下面,用两块石头相互撞击。点不着布头,他们不死心。手磨破了,胳膊酸了,奇迹终于出现了,布头燃起了蓝色的小火苗。是火,帮他们驱赶了黑暗、蚊虫、野兽,也给他们带来了温暖和生的希望。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住进了噶尔县宾馆,县卫生局派人送来了氧气袋,说氧气罐没有了。我的同事难受得不行,插着氧气袋躺在床上,连话也不想说。我感觉胸闷气短,拔掉氧气袋,打开窗户,想让多进来些氧气。窗外的马路上,几株格桑花迎风摇曳,月亮的光芒射在叶片上,倏地,一个光团撞击上我的眼睛。正在我凝神时,窗外大风忽起,尖利的哨子声一声紧似一声,瞬间飞沙走石,砂砾将窗玻璃打得叮叮当当乱响,我关闭窗户在房间里打转转,白天听到的故事一直萦绕在脑海里。
不知是高原反应还是解放军的故事令我难以入眠。这些年轻的战士,他们远离故土、亲人、朋友,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人间的美味,更没有等到爱情的滋润,就过早地将生命献给了雪域高原,献给了群众,绽放的生命永远定格在最光彩的时刻。不畏艰险,一心想着群众安全,这样的一群群战士、一队队官兵,他们难道不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