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两株银杏树,向阳的那棵枝头悬着几枚起皱的白果,叶子应景地开始泛黄,树株阴柔含蓄;朝西的那棵却除了偶有夹杂着镶了一道金边的几枚,满树的叶子依然茂密翠绿。树干伟岸挺拔,天空水洗般纯净。这样的时节,户外的山川想必是层林尽染、浓墨重彩吧……
一曲《秋日私语》生生将我拽回阳台,是弟弟。“我来太白出差了,枫叶红艳艳、树叶黄澄澄,天蓝得浆洗过一般,有空出来转转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想起来了,昨天看到他抖音发的图文了,随便问了句,哪里?没想到他还专门电话回复。这样的深秋,谁不想去户外走走呢,可手头总有忙不完的事,沉重的步子又怎能轻快地迈开呢?
翻开日历,明天都霜降了,这可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了,去年的此时我还在老家,往事如烟。
小时候在村里,我们家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口大户,四叔三姑都还小。尤其四叔也就十七八岁吧,那时的我还没上学。有天傍晚,我趴在卧室的柜子上正饶有兴致地翻着母亲的宝贝,此时门帘一挑,腰系围裙、双手沾满面粉的母亲走了进来,气呼呼地边走边说,我到底挡不住这个碎仔娃么,一点人话都不听,这嘛好了,捅了个大乱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母亲和大妈二妈在厨房烙饼子,爷爷拄着拐杖在房门口喊着要饼子吃,其实有张烙好的饼子就放在案板上,要是当时谁进去切一块给他,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大妈家里孩子多,大伯是队长,又整天奔忙队上的事,她情绪难免不好。那天她大概是冲着爷爷说了句不敬的话,要不四叔也不可能那么地冲动,他操起棍子冲进厨房,冲着正往锅眼添柴的大妈头上就是重重的一下。霎时,她满脸是血,一头栽到地上昏过去了。事发突然,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那时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要命的是,她还怀有身孕……
父亲能怎样?一面是亲弟弟,一面是亲哥哥;身为队长的大伯又能怎样?可苦了大妈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弟弟后来生下来一直是体弱多病,侥幸逃了个活命。那个年过得呀,唉,就别提了吧。而从那以后长达数月的日子里,包括康复后大妈也不言语,只点头或摇头,家里的人吓坏了,都以为她从此丧失了语言功能……
然而就在那个弟弟开始要上学时,她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没有上过学的她,竟然从佛经上认会了好多字,还学会了骑自行车。村子里谁家孩子做了错事,人家父母还没说啥,她都已经气得不行了,大声呵斥那孩子。常言道,江山易改……她又忙着给隔壁的老人种菜养花了,就在不久前,她还和那老人为一些琐事拌过嘴。此时的大哥和二哥,她的大儿子和二小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时的她每天都早出晚归,见天背着姑娘家亲自出马,打听未来儿媳妇家里的人数、人品、人缘等诸如此类的情况,加上大哥二哥都是校篮球队的,高大帅气,大嫂二嫂至今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美心善的主。
如今进入耄耋之年的她一天也闲不住。哥哥们有的在县城,有的在外地,除了收种时节回家侍弄下,平日的农活大都是她来完成,当然父母也常常会去帮衬着干。去年此时的一个上午,我正在厨房择菜,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大老远就听到她在喊,莉,在家吗?给你蒸了点面皮,知道你爱吃面筋,多拿了点给你。
大妈就是这样一个人,热心、急躁、直性子,甚至有时有点不讲道理。因为小时候我清楚地记得,一次三哥犯了错误往外跑,她追出去打,没追上,顺手抓住身边的大哥美美捶了一顿,她是出气了,可大哥得有多冤呀!而大哥的好脾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而今,她一个人在老家住着。大门口是一片开得甚好的菊花,推门进来,满院子的菜地,萝卜白菜,应有尽有,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大都捎给了县城的两个哥哥。有时我在想,这位个子不高甚至有点羸弱的大妈,身体里究竟还藏着多少能量是我还没见识到的……岁月静好,愿大妈日日是好日,健康长寿,福寿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