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老家有一座王氏宗祠,据记载始建于清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四合院,占地一亩有余。
上世纪七十年代,王氏宗祠已经演变成了村里的小学,我的小学生涯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其实,说是学校,除了拆除“先人牌牌”外,别的几乎没有动,还是老样子。宗祠周边是土地,一年四季有庄稼。
那个年代,兄弟姊妹多,父母要忙着挣工分,家里都是大带小。我是老大,自然得承担带弟弟妹妹的责任。现在想起来,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们糊里糊涂都长大了,各有各的家。
学校房子很紧张,教室再简陋不过了。一张讲桌,一个黑板,我们趴在简易的课桌——两边用水胡基砌成土台,中间搭一块长木板,通常是两排,可坐十个人。一、二年级共用一个教室。老师给一年级讲课,二年级学生做作业;老师给二年级讲课,一年级学生做作业。我们从小就适应了那种环境,各干其事,互不影响,也磨练了意志。
学校不大,操场也小。当时,条件比较差,校内校外都是泥地。除了天气的原因,不管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都雷打不动地上早操。我们跟着“一二一”的口令,老师在前面跑,学生排队紧跟其后,像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尽管经常尘土飞扬,但从来没有人退缩。遇到数九寒天,跑上三五圈,身子便暖乎乎的,返回坐在教室里,自然不会感到寒冷。椭圆形的操场上,只有一副篮球架子,不论季节如何变换,这里不缺少热闹,你争我斗,喊声不断,好不活跃。操场有热闹也有冷场。学校放寒暑假,操场一片寂静。尤其是暑假,小草拼命地疯长,甚至盖住了操场。学校收假,第一件事就是平整操场,老师身先士卒,学生照样学样,拔草的拔草,运输的运输,大家七脚八手,用不了两天,操场便平整如初,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学校除了语文、算术,很少有副课。不过,学校会上体育课,项目非常少,无非学打陀螺、滚铁环,还做一些游戏,比如拔河什么的。那时生活不富裕,但日子很轻松。下午放学了,没有家庭作业,学习没有压力,只知道疯玩。而现在虽说吃喝不愁,但人人都有压力,父母更是心事重重,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从幼儿园就开始报各种课外班,孩子们没有玩耍的时间。因而,我常常怀念童年的那段快活时光。
学校不大,老师也少。一所小学,只有三五个老师,老师是本村的,我们一入学,乡里乡亲的,没有哪个老师不认识,因而,没有生疏感,见面很随和。不经意间,家长在路头路尾,时常能碰到老师,学生有啥问题,面对面聊上几句就好了,根本用不着请家长,更不需要图形式搞家访。
说直白些,老师都是“泥腿子”。“三夏”和“三秋”大忙季节,是龙口夺食的时候,学校要为支援农忙而放几天忙假,老师就能回家收庄稼,在这节骨眼上,经常是加班加点,为的是颗粒归仓。小孩子也不闲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路,比如拾麦穗、捡稻穗,胆大的还抓老鼠(属于除“四害”)。尽管都是小事情,但传到老师耳朵里,常常会受到表扬,心里感到比蜜还甜。
小时候,不懂事,耍调皮。明知道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有时总要编谎言逃学。爷爷是个“文化人”,懂得我的小心思,示意让奶奶塞给我一颗水果糖。于是,就蹦蹦跳跳上学去了。
爷爷是村里有名的秀才,一生除了种庄稼,还喜欢读书。空闲时间,在春光里,在大树下,在火炉旁,他都书不离手,看得津津有味。读到高兴处,还独自发笑,他笑的样子,满脸是慈祥。可在他年轻时,上面的人做工作,让他到学校当校长,不知什么原因,他始终没答应。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或许是他固执的性格所定。当然,我们不得而知。但后来,也就是“文革”期间,他幸运地躲过了“臭老九”被批的遭遇。
那会儿,尽管大都读不起书,但爷爷省吃俭用,硬是供父亲读完了小学。到我这一代,更不用说,一直鼓励我把书读下去。遗憾的是,在我刚读高中时,爷爷便离我们而去了,只留下了一些古书,希望我们继续读下去。
世事无常。三年级最后一学期刚结束,也就是一九七四年,大队要扩建学校,但那时缺乏木料,要把祠堂拆除了,把学校搬到骆家坪。很快,大队便组织劳力把祠堂拆了,木料自然派上了用场,除了几块石碑外,其余荡然无存。我上四年级时,就已经搬到了新学校,教室焕然一新,宽敞明亮。后来,上面派了公办老师,我一直读到初中毕业。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在转。想起来有些巧合,我在外面跑了一圈,却被安排到家乡的学校,与教过我的老师为伍。匆匆几年之后,我便另做打算,踏上了新旅程,走进企业爱上了文学,并对走过的路有了重新的认识,但常常回想起在祠堂读书的那段时光。
世事变迁,多少旧事已如云烟消散,而那些在祠堂里度过的小学时光,那些在祠堂里学习生活的童年岁月,那些在祠堂里响彻村庄的朗朗读书声,还一直回响在我的记忆深处,还一直回荡在我的生命里,久久不肯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