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儿觉得爆米花大爷的主意是个笑话,忽大年一个大活人,咋可能给她写字据,那不是等于承认自己是陈世美吗?可她转念又觉得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只要手上有了字据,她就可以跟那个没见过面的二房媳妇争个高下,没准能争得男人回心转意,把他拉回黑家庄过日子,如果嫌村子太小就在胶东半岛寻个官帽戴,古话不是说叶落归根吗?即使这个法子把男人拉不回去,她有了字据也能逼那二房礼让三分的,以后她的吃喝穿戴总得管吧?
如何才能讨到按有忽大年指纹的字据呢?黑妞儿知道别看那家伙人长得斯文,却绝不会听从一个女人随意摆布的。她睡到半夜想好了计谋,只要动作麻利就可能手到擒来,让爆米花大爷见到忽大年的手印。于是,她坐等到天亮,买了几块白皮点心,把包点心的麻纸展开,用那掌柜的毛笔,歪歪扭扭写了“黑妞是我大老婆”七个字。
于是她怀揣着字据,抠下杂货店一块红印泥,早早来到万寿寺外寻觅藏身之地,天蒙蒙灰就蹑手蹑脚躲进了木料堆,单等忽大年散步过来。她已经估摸好了,要在他倒下的那一瞬,抓住他的食指,迅速抹上红泥,按到麻纸上,等他醒来或是等人追来,她早就万事大吉跑没影了。
可黑妞儿的如意算盘一实施就暴露了致命的缺陷,她从背后冲上去一挥掌,忽大年哼都没哼就倒下了,气得她骂了句,狗东西,不经打啊!然而,没等她掏出字据,就远远瞥见跟随的警卫员疯了般冲过来,她只好一松手,又闪进了木料堆,就像当年躲避日本鬼子的“扫荡”,脚下生风落荒而逃了……
十
天气预报像在开玩笑,播报的大雨转中雨,可早上只掉了几滴雨点,太阳就夸张地露出了笑脸,暖洋洋地抚摸着林田楼宇,满眼的柳树槐树杨树好像忽然间泛出了嫩芽,枝枝叶叶摇晃着诱人的光泽,只有路上坑洼处积着一摊摊水,昭示着预报还有一点点由头。
这就像忽大年这两天的心路历程,一会儿大雨倾盆,一会儿阳光灿烂。他本来是想把竣工典礼安排在下午的,可哈运来仗着是技术总负责挣起犄角说:虽说现在解放了,不搞迷信那套了,可这竣工仪式,还是要讲规矩的,必须是上午,必须放鞭炮,这就像娶媳妇,二婚才放在下午,其实有雨怕啥,喜降甘露啊。呵呵,这个姓哈的,平时低眉顺眼的,你说什么脸上都挂着“对”和“是”,今儿个怎么还有主见了?
似乎只有黄老虎像个不折不扣的部下,动不动就来汇报追查情况,忽大年几次暗示,那个连福技术上有专长,当下用人之际,不要因小失大误了设备安装。于是典礼前一天,黄老虎把连福给悄悄放了,临走告诫他再不准私藏文物添乱了,要不是披挂了绝密工程的战袍,一件铜镜就可以劳教两年,何况你藏匿了一房子宝物,还真个厚颜无耻,把国家法令当儿戏了?这番话惹得连福出去就想找人诉苦了。
昨天忽大年看着连福出门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又想去会场再看看,谁知道这帮家伙在他遭袭后,折腾了什么花样,可不敢铺排浪费不好收场,有人已经口吐弦外之音了……然而,他刚一出门,感觉又有个女人蔫头蔫脑快步跟上来,几乎要跟他平行了,警卫员伸手拦住了去路。
干啥的?不要靠首长太近!
俺找他,就是要找他。竟是那胶东大葱味儿。
你找谁?找首长?警卫员厉声问。
俺就找他,忽大年!这声音让总指挥不由一怔。
天哪,像风陵渡两股大水汇进了河道,一半是清,一半是浊,两个人终于面对面站住了。哎哟!这应是世间最尴尬的相遇了,忽大年还以为坠入了梦境,一切都是朦胧的,一切又都是清晰的,红红的脸庞,圆圆的眼睛,这张面孔咋这般熟悉?难道黑家庄人站到了古城土地上?他脑子一下从慌乱中定过神来,面前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努力想忘掉想躲开的那个女人,也正是这几天总在他脑海晃悠的黑妞儿啊!
你咋来了?
俺来找你呀!
上千里路呢!你咋来的?
你跑到哪儿,俺都能找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