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照片,丰子恺是喜欢猫的,他在那里作画,一只小猫便端然卧在他的肩头;冰心女士也喜欢猫,她坐在那里,很肥的一只大猫在她的桌子上,她侧视着那只猫,满眼深情;黑塞也喜欢猫,他的一张与猫的合影很好看,他趴在地上看定了他的猫,那只著名的公猫刚刚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却对黑塞不理不睬。
鄙人住在花园街的时候,猫是养了一只又一只,一只名叫“国画”,是乃谦家的猫下了几只小猫,我只喜欢其中颜色红红黄黄黑黑灰灰的那只,因为它的颜色出奇,我便抱回来,并取名为“国画”。那时候我和乃谦是邻居,两家只一墙之隔,到了春天,我们会共同到南边的小院,把里边的枯枝败叶收拾一下,然后种上花草。这只名叫“国画”的猫后来的失踪是它发了情,彻夜穿墙过院地呼号着寻找它的爱情,然后不知所终。之后我又养了一只,是一只波斯猫,用《金瓶梅》里的话说,其毛之长可以在里边藏一颗鸡卵。这只猫的怪癖乃在于它没事便要找葱来吃,干葱的叶子或根须,吃完之后会过来,挨近,嗅你,让你闻它嘴里大葱的味道。这只猫的好看在于它的眼晴是一只金黄,一只碧蓝。它之贪吃,让人不可想象,直到把自己吃得很肥,但这只猫没有金宇澄家的那只猫肥硕,金宇澄领我到他卧室里去看那只猫,那猫不动,端卧在那里,一味的傲然,这是只长毛猫,灰蓝色,被阉割后便没有了脾气,一点都不思进取,且一味肥硕下去。
后来看金宇澄的《繁花》,想看到里边有关猫的描写,却好像没有。画家杨春华是养猫大师,她在那里作画,猫在旁边看,我去她家,那只现在已经作古的老黄猫,视察般地踱过来,蹲下,看我,然后,慢慢转身,再踱开。杨春华给我画十一只猫,八尺纸对开,只只生动。再就是她在我家,她挥笔作画,画一张我家的四喜,黑之上用一点点金,真是好看。我家现在三只猫,一只四喜,是暹罗猫,巧克力色;再一只,美国虎斑猫,做过绝育手术便一味地圆肥,每从楼梯上下来,“嗵”的一声,如有重物坠地;再一只,全黑,两眼却金黄。
今天早起忽然想起猫并写这篇小文,是因为一起来便画扇子,那只黑猫只一跳,便把墨缸碰翻洒在扇面上。我家现在的三只猫,只喜欢睡卧在画案之上,三只猫是各有所占据,四喜卧在当中,虎妞与它并排,黑猫蹲在那一摞书上,一时自成格局。各种的动物里边,猫是享乐主义者,吃饱喝足便谁都不理,对主人的呼唤也一概置之不理。
下午若有时间,我想找出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再读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