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棕榈树更乡土的植物了,也没有别的树的叶子像它,与过往的生活如此契合。想起来,一时心中充满惆怅。
一片棕榈树的叶子,摊开了阔大的手掌。在它的掌中有一行行翠绿的褶纹,让人想起春雨润洗过的瓦垄,一行行瓦垄都在轻轻地哼着歌。春天的细雨里,一片棕榈叶就像凹凸有致的瓦垄,对雨雾中那一抹极淡极淡的山影,轻轻地哼起了歌。
清明前后,雨下着下着就停了。寂静的夜里,一张张叶柄上拴着麻绳的棕榈叶如最轻盈的梦,缓缓沉入眠着星星的水底。夜半三更,屁股尖尖的螺蛳纷纷沿叶柄上去练吸壁功;到清早,轻轻拉起湿漉漉的棕叶,青碧的叶面上附着好些大大小小的青壳螺蛳。少则七八颗,多则十几颗,七八张棕榈叶子一收,可得螺蛳浅浅一大碗。
品相完好的棕榈叶是做蒲扇的材料。在酷热的夏天来临之前,惯于缝缝补补的家庭妇女一般都会根据家里的人数,添置几把新蒲扇。做蒲扇的步骤大致分三步。第一步,先在铺展的扇形叶面上用炭黑或洋红画一个圆弧轮廓,用剪刀剪去圆弧外多余的部分;第二步,将新鲜叶子晾晒压平;第三步,用零碎的花布条缘边,一针一线密密缝缀。完成这三步,一把好看好用的蒲扇就完成了。
蒲扇是夏夜里乘凉的标配。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夜晚,一把把蒲扇慢悠悠从四方聚拢来,像一群大耳朵的家长里短。蒲扇是可心如意的蒲扇,可招凉风,可赶蚊子,还有搔痒的功能。痒是小范围的皮肤叛乱,遇到天高地远的痒,只要扇柄挺枪出马,分分钟就平定了。
竹榻上的蒲扇,是一把慈爱的蒲扇,暑热难消的夜晚,她一边扇风一边轻轻哼着歌谣,把一个怕热的孩子送入了甜甜的梦乡。
蒲扇破了也不要丢掉,还可以用来发煤炉。发煤炉时,先放一团废报纸,在废报纸上放刨花和干的小树枝,最上层放几片小柴。当破蒲扇卖力地扇起来,呛人的柴烟中就可看见火苗的舞蹈,火苗的舞蹈使有许多透气孔的黑乎乎的煤饼燃起来了。
棕叶剪大一点是蒲扇,剪小一点就是苍蝇拍子。苍蝇拍子的大小,略等于一个手掌。停着的苍蝇,对身边的危险很警惕,一受到惊扰就飞走了。但苍蝇拍子绝非浪得虚名,因为它有臂长的优势,且出手迅疾,连用竹筷做的弹苍蝇枪都要甘拜下风。一般苍蝇都逃不过它的闪电一击。嫉恶如仇的苍蝇拍子实在是厨房和餐桌的守护神。拍死的苍蝇,是小蚂蚁们的粮食。
有时候你看到那只令人嫌憎的苍蝇被拍死之后好像又复活了,像神气活现的大老爷坐着八乘大轿浩浩荡荡出行,其实是成群的蚂蚁一边喊着劳动号子,一边齐心协力将它往蚂蚁洞里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