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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3月29日
一年级
○ 袁方
  我上学到底在哪一年,确实忘记了,但报名和上一年级时的事情,还记得很多。
  报名是在秋日的一个下午。我没有走学校西墙外的大路,而是从东边的玉米地走去的。穿梭在玉米地里,听着玉米叶子在秋风中嗦嗦地响,手中攥着妈给的十元钱,心里多少有点害怕,还有点兴奋。毕竟,要从一个野孩子变成念书娃了。
  刚进大门,就遇到一个小伙伴,他笑嘻嘻地说在一个教室里报名,我心里嘀咕,都说是在老师宿舍报名的。进了教室,见一个老头儿坐在门口的课桌旁,应该就是老师了。可这老师也太老了,大热天戴着顶帽子,还戴着眼镜,看人时却从镜框上面看,而且看很久;他的眉毛很浓,有几根特别长。老师问了我的名字年龄,还问了我爸的名字,然后说,书费报名费一共一块五。我就张开右手,手心是汗漉漉的十元钱。老师从镜框上面看了我半天,说:“借的吧?”声音并不大,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却有回声。我使劲点了点头,心里说,他是咋知道的?
  回家后,我兴奋地把报名经过说给了妈妈,说老师并没有问我有几只胳膊几个手指头,还说了那十元钱是借来的事。妈妈听了,想了想,说那个张老师是我姑父的伯叔哥。我说,妈,你咋知道他姓张。妈妈笑了一下,看了看我,说,你姑父姓张。
  但张老师并没有给我们当班主任,报名结束后他就突然调走了。新班主任姓樊,个子很高,大背头,教语文课。樊老师属于那种人狠话少的角色,进了教室说:“我姓樊,你们的班主任。现在上课。”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很快就讲完了,接着我们就朗读课文。有捣蛋的不好好读,樊老师就叫到讲台前用扫帚棍儿抽腿肚子。下课后,我们就说这老师厉害得很。回家后说给爷爷,爷爷说,这才是好先生。
  上了一个月,樊老师突然不来上课了。教导处老师说,樊老师去学习了。又过了一个月,樊老师回来了,说自己去培训学了拼音,今天就开始学拼音。然后将一张有图有字有拼音的图挂在黑板前,领着我们“bpmf”地学。学完了声母韵母开始学拼音,学到“一石粮食”的“石”,樊老师领着念“D-an”……本来应该拼成“蛋”,可他一看下面明明是石头的“石”,就急忙改口拼成“D-an石”。还有一个字,水缸的缸,缸的开口大,但挂图画得毛糙,把缸画成了瓮,口小肚子大。樊老师领读“G-ang”,一看下面的图是瓮,就拼成了“G-ang-瓮”。念着念着,樊老师脸上就有汗流下来。
  上学快两个月时,教室被拉练的解放军住宿占用了,上课就换到大门右侧操场的帐篷里。没有了高桌子低板凳,我们就从家里提了个小凳子坐着上课。前几天还好,可不久就烦了:帐篷里光线差,前面挂的小黑板上啥都看不清;通风也差,坐里面气儿都喘不匀;更糟糕的是雨季来了,脚下全是泥水,板凳腿都深陷进泥地里。我们就叫苦连天,政治老师不失时机地教育说:“看看,人民子弟兵就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保卫祖国和人民的!”我们听了很感动。
  好在拉练的时间不长,解放军走了,可我们并没有回以前教室,而是换到了学校的大殿里。学校以前是个寺庙,我上学的时候,寺庙就剩了一个大殿,四角住着校领导;其他建筑都被破了“四旧”,拆了。大殿中央空着,老师平常开会就在里面,现在全部摆了桌凳。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大殿里上课,后来才知道,我们是一年级,高一级的应该是二年级,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升级,还是一年级,为了区别,就分成了新一年级和老一年级。新一年级坐南面,老一年级坐北边。大殿并不大,一下子涌进了两个年级,挤得厉害。老师上课,先给老一年级讲,讲完了留作业让他们做,然后再给我们讲。发作业的时候,由老一年级的学生发,那些“老油条”一看是新一年级的本子,“日”地一下就扔了过来。大殿里七八十个人,作业本就在空中飞来飞去,很有点兵荒马乱的感觉。
  就在这乱哄哄闹嚷嚷作业本乱飞的大殿里,我上完了一年级,但并没有成为老一年级,而是直接升为二年级。老一年级那些人,也升级为二年级,跟我们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