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群先生长着一双很有特色的佛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还动辄就开始“掉书袋”,说:某某说过,什么什么;某某某说过,什么什么什么……显然,肚子里存货阔绰。用高先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的肚子里简直就装着一个图书馆。”能装下一个图书馆的肚子,自然是大肚莫属。佛耳和大肚相叠加,不能不让人想起弥勒佛。
弥勒佛是颇受民间喜爱的佛教人物之一。他的突出特点是爱笑,且肚量大,“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是对弥勒佛的精准勾勒。
如果高建群先生对快乐与笑容更热衷一些,没准,他早已是个笑弥勒了。遗憾的是,中年之前的高先生并不那么快乐,甚至被称为“愁容骑士”。关于这一点,有他自己的文字为证:“白房子时期的我,多么忧郁呀!他为什么那么忧郁呢?就像塞万提斯笔下的那个愁容骑士一样。”不遗憾的是,中年之后的高先生,的确爱笑,关于这一点,同样有他自己的文字为证:“真的,在人类诸多面部表情里,我现在只会一种表情,那就是笑了。”
伟大的时间,能改变一切,比如,将“愁容骑士”变为“笑弥勒”。
在并不遥远的十多年前,网络上曾流行过一个叫作论坛的玩意儿,当时在论坛上往来穿梭的我,曾有过一个叫作“白房子”的网名,之所以会取这个名,正是因为读了高建群先生的大作——《遥远的白房子》。
2014年,读过高建群先生的《遥远的白房子》后,曾顺手写下过这么几句话:“大西北、新疆、罗布泊、雅丹,梦一样的地方,散不尽的忧伤;界河、兵团、白房子、华侨老梁,抹不去的历史,忘不掉的过去……有人认为高的作品松散、不紧凑,的确,因为他不是在讲故事、做小说。在我看来,高的作品看似松散,却其实自成一体,有种不可言说的浑然天成之感。在《遥远的白房子》一书里,有好多作者本人的照片。忧伤的文字叙述和作者似乎有着散不尽的忧郁的一张脸结合起来,给我的总体印象,又构成了他的另外一本著作——《愁容骑士》。”
上面这段话真实记录了我对高建群先生《遥远的白房子》的阅读印象,即“他不是在讲故事、做小说”,也许,立足真实,也正是高建群先生所推崇的小说观吧。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要说,这本书的阅读过程,虽然不无忧伤,但也很享受。
作为“陕军东征”现象的代表人物,高建群先生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跟他真正算是比较“近”的接触,是在2017年的网络上。
朋友请我进了个微信群,建群先生也在里面。有一天,高先生在群里读了我的一篇文章后,曾鼓励我说:“舒敏很优秀,难得一见的有思想的写作者。”又有一次,先生在微信群里给我讲说了有关暗物质的看法:“一堆生活素材,是如何借助艺术家手中这根魔杖,变成一件艺术品的,过去的人们对这种现象感到陌生,迷惑,甚至恐惧。他们把这归功于想象力。几十年前,一位美国人提出了获得性具有遗传性这个理论,认为家族的几千年来的获得并没有丢失在路途,而是以基因的形式遗传给了你,当你将这些基因激活以后,于是变得充满想象力,于是一个艺术家诞生了。而最近的科学实验发现,这个世界存在着暗物质,我们平日肉眼看到的物质,只占总物质的5%,大量的存在但是我们看不见、充斥于宇宙空间的暗物质,则占95%。这样我们明白了,艺术家之所以成为艺术家,是他的天眼开了,他看见了暗物质。”几百号人的群里,我自然不便跟先生多谈,也不好意思要求添加先生的微信,后来因为手机容量问题,退了好多群,也包括朋友邀去的这个,也就失去了再听先生教诲的机会。
这之后也有见到先生的可能,阴差阳错,终归成空。之所以如此,有个重要原因是,觉得自己对先生作品的了解还太浅薄。
一晃几年过去,癸卯年大年初二,拜年返家途中,接到文友朱先生微信,约大年初六相聚,并附聚会人员名单,里面有很熟悉的,有没见过面但知道名字的,有新朋友,更有久闻其名的作家高建群先生,于是到了约定时间,欣然前往。
高建群先生来到酒店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天见的,都是我特别想见的。”对于让签名,要加微友的,也一概来者不拒。先生说话声音不大,说到激动处,偶尔也会来句“三字经”,给人的感觉,朴实而真诚。
聚会现场,在我带去的先生的大作《我在北方收割思想》上,先生在签名中写道:“舒敏大才女是也。”这句话让我瞬间想起先生的微信名——高看一眼工作室。大概,高看,正是先生为人处世的座右铭吧。起码,先生对我的几次评价,就皆可为此论之佐证。
我不知道关于高看,建群先生是如何定义的。以我的理解,高看一定跟欣赏有关。人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别人,去看万事万物,才能看出别人和万事万物的长处来,自己也才能得到大愉悦、大自在。
高看别人的同时,建群先生更是文学上的自信者。当然,超过千万字的优秀文学成果,也让先生完全有自信的资格。可贵的是,他的自信,不光是他对自己的自信,而是,他对每一个与文学结缘的人的期冀。在给我签名的同时,还不忘用低低的声音启发我:“一旦开始写作,就要一切归零……文学史从我笔下开始……”
如果将高建群先生比作一本大书,目前的我至多刚读完前言,厚重的正文还没有完全打开。说他已从愁容骑士变为笑弥勒,也不见得完全准确。极有可能,独处或者写作时,他依然是愁容骑士,而在人多的公开场合,他更接近笑弥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