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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3年02月01日
我的故乡,我的大院
○ 舒敏
  在中国地图的西北方向,有个省份的形状很像把钥匙,“钥匙”中部,是号称“八百里秦川”的渭河平原,也即关中平原,在关中平原东北部,有个名叫蒲城的小县城,在县城西南不到十里路的地方,有个普通贫瘠的小村庄,那里,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高中毕业之前,我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因为移民,我的家永久地搬离了那里,而我,也就此告别了那块生我养我的土地。离开故乡的那年,我二十。因为我的离开是要去省城读大学,所以那时的我并没感觉伤感,相反,新家、新邻居、新村庄,还让我十足兴奋。母亲那时也才五十多岁,最初返库的日子里,母亲常常会有“奇遇”,地头、村巷,时不时地,就会碰到三十年不见的旧友或同学,这样的相遇,让母亲意外且惊喜。显然,这是母亲的故乡,这里有她的根脉,虽然时隔近三十年,虽然搬迁后的地盘和人员比起以前都已有了很大改变,但毕竟,这里有着母亲少年时代的气息。于我而言,情形则正好相反。暑假或寒假回到家,跟母亲一起走在村道上,遇到的,必然是一张张陌生着的脸,每回,母亲都要一遍遍地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女儿,在西安读大学呢。”每回,也都会遇见惊诧着的脸:“啊!你女儿不是在咱乡上教书吗?怎么还有一个?”似乎,在我的这些新面孔的乡亲们眼里,我的出现,犹如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单只这一点,就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里,已不是我的故乡了啊。纵然我平凡如草芥,在故乡的村落里,又怎么会无人知晓无人认识呢?上学、放学路上,遇到一位大伯,说:“嘿,这一向没见这女子,又长高了。”遇到一位大娘,说:“这女子吃胖了,你瞅那脸盘,吃得像个盆盆子。”所以说,当父母想要叶落归根,以为他们总算回到了他们曾经的土地的时候,对我而言,那却正是一场远离故土的迁移。我的父亲和母亲,在他们二十一岁和二十岁的那一年,由他们原本的家乡朝邑县连山城村,迁到了后来成为我的故乡的蒲城县贾曲乡西南村。二十岁的我,则由生我养我的蒲城县贾曲乡西南村,随父母迁回大荔县韦林镇会龙村(后改为仓西村)。至于父母曾经的村庄和县城,因为国家修建三门峡水库的缘故,已经在地图上永远消失了。二十岁的我,还是个学生,我的心里多是快乐鲜有悲伤;二十岁的母亲,已经是个一岁男孩的妈。移民的时候,我的父亲正在部队保家卫国,母亲带着年仅五岁的我的三爸,还有一岁不到的我的大哥,跟一群人坐在“国家”派来运送他们的大卡车上。没见过世面的她,提心吊胆地坐在四面漏风的大卡车上,她不知道她将会被送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她身边还有两个凡事都指望着她的小小孩,母亲的心填满不安和恐惧。行至中途,卡车坏了,以此为由头,母亲蹲在地上美美地哭了一场,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跟她的故乡做着永久的诀别。最终,母亲总算被送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