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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3年01月13日
陕北毡匠
○ 宋增战
  在天光云影、日落月行的人生历程中,说起陕北毡匠,在我脑海中成为抹不去的记忆。
  拉开记忆的窗帘,一些从前的影像展现在眼前:我们看到那些毡匠们,为了生计游走在秦晋之间,大街小巷,飘泊于异地他乡,揽承擀毛毡的活计。他们走乡串户、生意红火,走东家串西家,去山西到内蒙下延安。他们用山羊毛擀制出纱毡,用绵羊毛做出绵毡,拿羊绒或牛毛在手指间和脚片上流淌出来的是绒毡、毡帽、毡靴、毡窝子,以及牲口鞍内的毡垫、毛毡帐篷等。他们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挣来了一把把的票子,娶回了媳妇,滋润了日子。以前我不懂擀毡这个行业,后来与毡匠们谈论起来这个营生,得知了擀毡的一些工序,擀毡的工序大致可分为:弹毛、铺毛、撒豆面、喷油、洒水、洗毡等。
  铺毡是一道轻松的工序,又是一项极强的技术活。毡匠师一手套一个寸盈宽二寸长的竹片在手掌间,一手执四支一组的散张棍,以棍挑起弹好的铺毛,用“撒张棍”打击“手掌片”,使棍间的羊毛纷纷飘飘扬扬降落在竹帘上。“撒张棍”与“手掌片”的撞击,使羊毛铺得薄厚匀称,虚实一致。要做到这精细的工作,敲毛、眼观、手劲等不可忽视,要掌控得当,才能铺好毛。铺好毛然后就要上豆面。豆面须黑豆面,黏合性强、坚韧性好。一条够数的四六毡,需一升豆面。豆面撒均匀后,就要喷洒蓖麻油。清油与豆面一见面,像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一下子就黏合起来。一条毡约需一斤清油。喷洒油时,将油吞入口中,闭好气,啐定嘴唇,努力使油从口中喷出,如丝似雨,像雾若气,纷纷洒在毛上。有人编排出歇后语:“毡匠喝油——捎达意思”。喷好油,洒足水,用三条毛绳捆起竹帘,于是,主家经常是卸下一块门板支成一个斜坡,再搬一条长条凳子,长条凳子下方的横木上绑两根绳子,然后把毛毡放到绳子上面,开始洗毡的征程。三个光背的毡匠,双手紧握着卷帘上的绳索,四只脚开始轻轻地蹬起竹帘卷,慢慢地拉动绳子。干这活,用力要均匀。力大了,帘内的毡坯就蹬开窟窿了。脚底下用的劲不大,绳索的拉力缓慢,帘卷滚子轻巧。几经放帘加水后,加大力度,越加大,帘内的毡坯收缩越强,毡片的硬正度也强。两个毡匠洗毡的路程已到紧张时刻,四条腿用上吃奶的劲,腿肚子上的暴筋突出,脚片子几乎要勾起,腿梁上的暴筋似乎要跳起来。以至于两个毡匠的屁股翘得老高,腰深深弯成弓,又很快整个上身弯成个“O”形。头上的汗水端淌,背上的汗珠乱滚,汗水流得湿透裤子。卷帘在脚底飞快滚动,拉绳在手中一放一收,胳膊随着拉绳一张一曲。手上的劲、腿上的蹬、脚上的蹭、腰上的力,一齐迸发,有序进行。这时,两人不言而喻,同时“啪”地摔开手中绳,打开竹帘子,一卷毡坯就快成型了。大师傅把尺子搭在毡上一丈量,已成功。用铁钩子勾过四角,角角脑脑都成型,若有不够尺寸的地方,一手扯起,一手啪啪地狠打几下,就够了,故有“长木匠短铁匠,毡匠不够挥拳扬”的民谚。
  擀毡是一项苦力活,但那些毡匠们常常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常常说一些江湖语,譬如说抽烟不叫抽烟叫“斗咏”。结算工钱不叫结算工钱叫“兑连账”。说这个姑娘、媳妇俊不俊,漂亮不漂亮,他们用“条不条”来赞美。说吃饭叫“收火”,睡觉叫“躺条”,与人家的女人发生关系叫“连马”……你听见他们在拉话但听不懂在说什么,让你摸不着头脑,听懂了让你觉得挺有意思,他们的滑稽、逗趣让你捧腹大笑。
  从前陕北有民谚说:“一居官二打铁,三弹羊毛四擀毡”。过去农村,人们住窑洞睡土炕,冬天为了取暖,在灶火里点燃柴火、蒿草等加热,炕能一直热到天亮。生活条件差点的人家,只在炕上铺一块席子,稍微好点的则会在席子上铺几条毛毡,舒适惬意。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的生存方式也在发生着改变,现如今,床上用品五花八门、种类繁多,毛毡逐渐被淘汰,弹毛擀毡的人越来越少。因此曾一度受到人们爱慕的擀毡手工行业渐行渐远,淡出人们的视线,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一个时代的永恒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