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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2月16日
烟斗
○ 厚圃
  近日买了本书叫《烟斗随笔》,作者是日本颇有名望的音乐家团伊玖磨,在他的几张相片里,不是叼着烟斗就是拿着烟斗,可见他对烟斗的钟爱。作家阿城似乎也是个烟斗迷,常常带着烟斗入镜。《闲话闲说》的责编杨葵在一篇文章里谈到他在北京一个小宾馆里见到阿城,言词生动:“乍一进楼道,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儿飘着扑过来。不是烟卷儿,是烟斗。那股子味儿在冬天,暖暖的,有小资情调中壁炉的感觉。顺着味儿就进了阿城房间。阿城正坐着,抽烟斗,嘶嘶的。”
  说到烟斗,我常忆起儿时看祖父抽旱烟,竹管铜嘴,随着腮帮一鼓一瘪,烟锅里喷出了蓝白烟雾。有时我非要缠着他买零食,老烟杆转眼间变成了高高举起的“家法”,我却仍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因为他是佯装的。
  我念小学时祖父已抽起了纸烟,当地的手艺人用甘木给他做了把烟斗,烟斗上雕刻着如来将悟空诱上五指山的故事,形象生动,只是如来被刻成了弥勒佛。
  参加工作后我也玩起了烟斗。此烟斗非那烟杆,此烟斗是从欧美传过来的,多为石楠木、海泡石、玉米芯所制,听说早期的材质还有陶土、烧瓷等,掌故大家唐鲁孙先生甚至还收藏过一把用煤晶做成的烟斗。
  我后来时不时抽一抽烟斗,把它当成一种兴趣保留下来,完全是受了老同事吴际云兄长的影响。际云兄是位雅士,戴眼镜,眼角溢着笑意,皮肤白皙,其言谈举止总于不经意间流露出曾为大学老师的风雅。有时候遇上知音相谈甚欢,他就会取出烟斗来抽上一斗,但见他时而将烟嘴含于口中,时而拿开,吐出朵朵白莲般的烟雾,散发出甜香好闻的气息,叫人羡慕之余不由生出玩一玩烟斗的愿望来。有一次下班后,我随他到一家烟斗专卖店去看看,店名早就忘了,只记得里面装修得很精致,烟斗们齐整地排列在玻璃柜里,在橘黄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木纹清晰、色泽光润,乍一看并无太大差别,近前细究始发现其颜色、形态、材质各异,每一把都有自己的个性和风情。
  还记得我坐在舒适的长沙发上,接过老板递上来、用玉米芯做成的“体验斗”,照着他的指导抽吸起来……见我有兴趣,际云兄就慷慨赠我一把石楠木烟斗。这是一把“直斗”,皮肉厚实色彩亮丽,奇特的是斗锅的一边是鸟眼纹,一边是火焰纹。我躲在书房试抽,新手上路抽得颇为费劲,中途常常“熄火”不说,还略感头晕,完全体会不到吞云吐雾的乐趣,请教了老“斗客”才明白自己是“醉烟”了,一方面是抽得急,另一方面没有打开门窗让空气流通。随着老“斗客”们的指点,再加上自己的领悟,我渐渐抽出了感觉来。
  之后十天半月,我就会到烟斗店转转,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自己中意的烟斗,顺便配齐了烟丝、三用烟刀、打火机、栽绒通条等物品……记得当时去得最多的有几个店,一个开在罗湖老区委附近,一个开在“东海”购物广场,还有一个开在白石洲的“京基百纳”。一有空我就和花田、钝刀、老鸟、青萍、阁楼等几位文友也是“斗客”聚在一起,抽烟斗,把玩交流各自的藏品,当然这其间免不了谈艺术聊历史,在烟雾缭绕之中恍如离开凡尘俗世,不觉间竟生出了一点禅意,而事实上禅宗的顿悟,讲的就是如何专注于切身的体味,从而达到了悟人生的境界。也只有细细去感受而不是试图阐释这个世界,我们才能真正摆脱外在一切以及自身欲望的干扰,保持心底澄明,进而放下种种执念。
  近几年,“斗友”们为了各自的事业和生活,东奔西走聚少离多,而我也由于咽炎越发抽得少了,烟斗最终纯化为一种可供把玩和欣赏的物件,躺在我的案头,散发出静谧的幽光,像我所收藏的那些奇石根雕砚台珠串那样,让我跟现实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在入世和出世之间找到了一点悠游的空间。记得初玩烟斗时,我曾画下自己的一把烟斗并热情洋溢地题上“吾爱烟斗”。时过境迁,如今我只想另画一张,给它写上“烟云供养”四个字。
  所藏烟斗十几把,心悦的也就那么三四把,但要说尤为珍爱的还是祖父留下来的那一把,虽然它最为“廉价”粗砺,不可共赏,但于我却是宝物,我常不自觉地将它放在手里摩挲,似乎它还带着祖父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