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无疑是小区流浪猫中最幸福的一个,之所以如此,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家伙完全不怕人。我第一次去喂它,它就像是见了老熟人般,先是雍容大方地吃,随后款款喝水,喝完再不慌不忙地吃,吃完之后,直接在附近的水池旁就地卧倒,一幅“吃饱了,喝好了”的财东娃模样。其实,我跟大黄几年前就见过。我的屋外有处平台,太阳好的时候,大黄有时会在那儿午睡。我在窗内,它在窗外,隔窗看见,大黄总会摆出一幅无所谓的姿态,我呢,当然也就更无所谓了。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家的单元房也养一只猫,所以对于猫以及猫的一切,也就极少关注。当然,有猫愿意在我屋外的平台酣睡,我肯定会乐意成全,毕竟,人家晒的太阳,又不是我家的,我也没啥反对资格。
除过大黄,还有一只白色的猫,也曾来过我窗外的平台,只是,比起大黄,那只白猫警惕性极高,只要发现窗内有人,立刻快速离开,不像大黄,即使看见窗内有人,照样该咋的咋的。小时候家里养猫的次数不止一回,那时的猫多半身负捉拿老鼠的艰巨职责。冬天时,我最喜欢将猫放进我的被窝,猫身上又绵又暖,比暖水袋简直要好太多。只是,猫们常常有福不会享,不管是黑漆漆的夜,还是凛冽的寒风,都阻挡不了其酷爱上“夜班”的习性。我那时还小,仗着自己曾偷偷背着大人给猫喂过几次馒头(那时候粮食紧缺,人们很少喂猫,猫儿的伙食多半由它自个儿解决。好在,村庄从来不缺老鼠,所以,只要猫儿本领高强,外加足够勤奋,多半也不至于饿死,但挨饿的情形肯定常有,所以,自家老母鸡孵出的鸡娃,就常有被自家的猫“近水楼台”偷吃掉的可能。反正,我家的猫就这样干过,当然,它为此也曾挨过打,然后,因为“记吃不记打”,还落了个“挨打猫”的坏名声),以为自己跟猫算是有交情,又以为大冬天的热被窝,不管对人还是猫,都有着如磁石对铁般的吸引力,所以到了晚上,就总想将猫“雪藏”进我的被窝,之所以叫雪藏,是因为猫入被窝的行径,是大人们所不允许的,所以,入睡之初,我和猫一定得打好配合,都要如鬼子进村般,悄悄地干活。
最初,我和猫皆大欢喜,一团和气,可是到了后半夜,我们准会起冲突。显然,对于黑漆漆的夜、凛冽的寒风以及诱人的热被窝,猫儿跟我的看法大不相同,我认为黑漆漆的夜是阴森可怕、令人恐惧的,在猫眼里,黑漆漆的夜比起在我看来无比诱人的热被窝显然要美丽妖娆得多,因为所见不同,后半夜就常常会出现猫要出被窝,而我却将被窝口裹得更紧的情形。有时把猫惹毛了,它就会对我伸出它的利爪,用抓伤我表达着它的强烈愤怒。要放在今天,被抓伤的我怕是要打狂犬疫苗的,当年,却连大气都不敢出,要是让大人们知道,我在被窝里居然藏着一只猫,能有好果子吃吗?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我在远离猫的岁月中送走了太多的日升月落,等我的床头柜上再卧着一只猫的时候——是的,因为我坚决不让它上床,那只猫在跟我斗智斗勇若干回合后,曾经选择将我的床头柜作为它的卧榻(当然,此事还有后续)——这时的我,已经连猫爱念经的事儿都忘却了。
“呀,这只猫大概有什么病,晚上卧在床头柜上,不停地咕噜咕噜呢!”单元房有了猫后的第二天,我忧心忡忡地当众宣布。“没事没事,猫就是那样的。咕噜咕噜,表明它很幸福很享受。”有人回答说。“哦……”我慢慢在我的记忆库中开始挖掘,想起来了,当年,我被窝里的猫,也是会咕噜咕噜的呢。岁月竟然让我连这个都忘记了,真的是把锋利的杀猪刀呢。就这样,我养上猫了。我也逐渐想起了那些隆冬漆黑夜里被猫爪抓伤手臂的儿时岁月。好吧,这次,我暗暗想,我将不再用被窝限制猫儿的行动自由。当然,我已经是大人了。大人们谁会将一只猫藏进自己的被窝呢?大人们只会对猫说:走开!下去!不许上床……也好,走开后,其实会有更多自由。爱虽然是好东西,如果过量,也是负担。有时候,这负担还挺重的呢。就像我的猫,夜半常常出门,为我捉回壁虎、知了、蛐蛐,有一次,甚至捉回来一只个头老大的鸟儿。
据说,猫儿是以这种方式,回报主人对它的养育之恩,之所以要回报,肯定是觉着欠了主人的。你看,别说人了,就连猫,都不会对爱无动于衷呢!我的猫为了给我们“打猎”,曾经两度负伤,有一次,右前腿肿得老粗,痛苦得40多个小时都不怎么吃东西,可是,伤才刚刚好,它又开始辛苦奔波了……所以您瞧,换个角度来看,爱是不是负担?据说,比起家养猫,流浪猫的寿命普遍偏短,但对酷爱自由的猫这种生物来说,说不定人家还觉得“猫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