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一,就会想起刘老。一辈子当自己是一名老兵的刘老,八一是他的节日,他把庆祝节日的郑重,传递给了我们。如今,刘老虽然已去世两年,但这个节日,成了联系我们这对忘年交的一个情感纽带,成了我们军民共度的一个重要节日。
与刘老结识,是在区作家协会里。那时刘老已年近八旬,却神采奕奕,形象健康美好。每次来参加活动,头戴一顶讲究的礼帽,着装时尚,不讳言自己的年龄,但谢绝被搀扶不接受特殊照顾,尤喜跟年轻人在一起,常约我们三五知己共同吃饭、爬山、唱红歌。对我的恩德,用我妈妈从小教导我的一个词儿来说,一点不夸张:如遇贵人。
刘老是浙江人。国民党逃离祖国大陆前,强行征用了刘家的轮船,将船只开到了台湾,留下孤苦伶仃的刘老和他的姐姐。刘老说,是共产党不嫌弃他的出身,给姐姐安排好了出路,部队收留了13岁的他。还好这个“少爷”自幼读书,懂得感恩,从此一头扎进“乳母”的怀抱,如一棵向日葵,一生只认共产党。
刘老生于1936年,1949年参加革命工作,两年后正式入伍,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部队,从华东军区到志愿军,再到华北军区,又到西北军区,一生走过了苏杭、朝鲜、山西、河北、青海、西安、广东、福建等地,经历过抗美援朝战争、西藏平叛、中印自卫反击战等新中国成立后的重大武装冲突,五次经历过炮火的洗礼。
这样的阅历对于一名军人来说,可谓饱经风霜、不同凡响。
我认识刘老,已是他老人家退休多年后。常听刘老感慨地说起他此生的传奇经历,说在人民解放军队伍里工作生活23年,经历了五次战争,却都仿佛被幸运眷顾,死亡的阴影围绕着他一圈圈盘旋,却终是离他远去,而身怀报国之志、英勇请战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回荡:“不当英雄死去,便当英雄归来!”
一句话成经典,成了战前动员最激动人心的口号。而部队是不会让一个尚未成年的战士冲锋在一线的,他主要承担通讯、宣传工作,他编的顺口溜铿锵有力朗朗上口,充满积极向上的力量,很受将士们欢迎,广为传唱,最终他被调到了解放军报当战地记者。更于1959年赴京参加了全军第二届文艺会演,取得了好成绩。
时隔多年,刘老忆起曾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那些战友,牺牲在朝鲜战场上,而他亲手掩埋了战友的尸体,得以跟大部队凯旋。回到祖国,总是感慨万端,称自己是一名福兵,他的命是祖国给的,他要一辈子报效国家。
和平年代,刘老先后在184团、战友报社、中国重型机械厂工作,摄影摄像技术过硬,文艺宣传、文字编辑能力强,毕生忠于职守,兢兢业业。
退休后,刘老不甘清闲,进入社会组织,发挥出了比之前更亲民的社会影响。
刘老积极参加文化馆、基层作协组织的征文比赛、文学培训以及各种户外活动,与群众打成一片,用自己的退休金帮助弱势群体,扶持文学爱好者,在本地文化圈留下了非常好的口碑。
在刘老的最后几年里,我跟他一起采访过重型机械厂的多位工程师,写下他们帮助民营企业创业,在有色金属、铸造行业取得多项伟大成就的动人事迹,发表在《中国报告文学》上,既是对社会正能量的宣扬,也是刘老对我这种文学新人的提携;刘老出资邀请我去他的家乡温岭,我们来到“中国第一缕曙光到达的地方”石塘镇,登上新中国成立前后特务猖獗、民兵英勇反击过的“三蒜岛”,一起寻找当年的遗迹,抚今追昔,刘老多次提醒我要珍惜眼下的生活,多抒写讴歌盛世的文学作品。我们还办了特别通行证,登上金门岛遥望台湾。
2019年刘老豪爽地请大家赴宴,共同祝福他的83岁大寿。那也是他人生最后一次请客,刘老的现场致辞情深义重,感念到场的多年战友、近年来的亲密文友和刘老亲爱的家人们,大家把酒言欢,祝福我们的“福兵”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料想却成绝唱。
2020年初,刘老住院,当我们几个闻讯赶来围在身边嗔怪他不告诉我们时,刘老谈笑风生,坚强得看不出来痛苦的影子。几个月后,刘老逝世,遵遗嘱不设灵堂,不开追悼会,一切从简,遗体捐献给了医疗机构。
又逢八一,我再次追忆刘老,这位忠诚的共产党员,一辈子的老兵、奇兵,忆起他神清气朗、健步走来的样子,忆起老先生着粉红色短袖T恤、头戴时髦软檐草帽,用手机微信潇洒订票点餐、在KTV点唱军旅歌曲,用他带着江南口音的普通话循循教导晚辈的可爱可敬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