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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7月27日
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连载125)
○ 高建群


  欧洲篇·马可·波罗的丝绸之路穿越以及后世的四个女追随者(三)
  毋庸置疑,比这本书出世晚两个世纪的大航海家哥伦布,他的驾航出海发现新大陆,无疑受到了《马可·波罗游记》的影响。哥伦布说:马可·波罗的书引起了我对神秘东方的向往。在我的航海中,有多少次都按《马可·波罗游记》里所说的去做了。
  在后来开始的人类大航海时代,英国人驾着船只,荷兰人驾着船只,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驾着船只,驶向海洋,驶向东方,驶向未知的世界,这部风靡欧洲的《马可·波罗游记》,是给他们以想象空间、以无限诱惑的原因之一。而再往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中亚探险热,楼兰古城的被发现,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被发现,黑城的被发现,这些或是旅行者或是探险者或是盗宝者的诸色人等,他们来到中亚,亦与这本书当年形成的那种东方热有关。
  日历翻到二十世纪末,有四个英国姑娘在一天早晨骑着马、骑着骆驼踏上这丝绸之路。
  她们是英国爱丁堡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她们的毕业论文题目是《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四位姑娘有一个叫亚历山德拉·托尔斯泰,她提出一个口号说:我们要用脚来写这篇论文。
  亚历山德拉·托尔斯泰是俄国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曾孙女,是托翁第三个儿子的孙女。大家知道,托尔斯泰晚年,一个人孤独地死在离家出走的路上,死在火车道旁的一个简陋的车站里。托翁死后,十月革命爆发,托翁的弟弟便领着这个家族的一大家子人,先是流亡到芬兰,继而移民英国。亚历山德拉该是第四代了。
  列夫·托尔斯泰写过一个很短的小说,叫作《一个人需要多少土地》。小说写的是在俄罗斯外省,有一个贪婪的地主,他用一生的时间来掠夺土地。等到他老了的时候,他拥有的土地,早晨从家里出发,骑上马,走到晚上太阳落山,还走不出他的地盘。然而他要死了,墓穴已经挖好,家人们正在张罗着为他准备后事。医生已经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了,牧师正在赶来为他超度。这位地主突然说,扶我起来,让我去看一看我那墓穴,我最后的安身之所。家人们于是扶着他来到那墓穴边。墓穴已经挖好,长方形的,三沙绳长,翻出来的新土还腾着热气。老地主望着他的墓穴,长叹一声说:我终于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三沙绳的土地,即可以将自己舒舒服服放进去的那么一丁点土地就足够了——这是列夫·托尔斯泰小说中的故事。
  爱丁堡大学的大礼堂灯火辉煌。这是一九九七年的圣诞节平安夜,三千多名爱丁堡大学的学子正在联欢。这时亚历山德拉身穿俄罗斯开领衫站起,随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另外三个同学。亚历山德拉宣布,她的毕业论文的题目是《马可·波罗与丝绸之路》,她已经决定要用脚来写这篇论文,像七百多年前的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一样,行走大地,穿越大半个欧洲,穿越整个中亚,走到丝绸之路的起点、今天的西安。
  她那年二十三岁,未婚。她还把另外三个同学介绍给大家,她们决心组织一个小小的探险队,摒弃所有的现代交通工具,以路为伴,以旷野为伴,完成这次穿越。她另外的同学,一个叫路瑟,那一年好像也是二十三岁,经济学硕士;还有一位姑娘叫维多,小她俩一岁,从事心理学研究。
  四个爱丁堡大学的女大学生,要穿越丝绸之路的消息一经媒体披露,便引起朝野震动。当时的英国首相是布莱尔,他也关注到了这事。他对媒体发表讲话,要全力促成这事。首先,他联系了四家英国财团赞助,其中有一家还是中草药公司。另外,又与媒体联系,在BBC专门开一档节目,每天固定时间播送。姑娘们需要将自己这一天的行走录制成视频,晚上歇息时用卫星传导传送回来,然后电视台做半个小时的专题播放。
  酝酿和准备了一年多以后,她们成行了。具体哪一天离开爱丁堡她们的母校,时间还待考,只知道她们走到土库曼斯坦口岸的准确时间,是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九日。在此之前,她们可能有一段路也乘过船,有一段路也骑过马,但是进入中亚以后,从土库曼斯坦到中国的八千多公里长途,必须骑马、骑骆驼和步行,而且不许住有屋顶的房子。
  因为中亚之前那一段路程,即穿越黑海取道霍尔木兹海峡那一段马可·波罗当年走的路程,那一段时间正在打仗。
  她们在土库曼斯坦口岸买了六匹马,两匹马上驮着行李,四匹马上骑着四个姑娘,就这样穿越卡拉库姆沙漠和科兹勒沙漠。她们的手中,则拿着《马可·波罗游记》作为指南。夜来的时候,将帐篷支在一汪水边,或一座沙丘下,开始生火做饭。而晚间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打开卫星定位系统,向唐宁街传去这一天的录像片段。
  姑娘们每天早上爬起来,瞅着太阳,一直向东。每天跋涉八小时,走了整整十一天,到达乌兹别克斯坦边境。出境时,她们被土库曼斯坦的一名外交官拦住了,护照没有问题的,但那六匹马不准出境。外交官说,这六匹马是他们的国家财富,人可以过境,但马必须留下。马被截留了,但是并没有给退钱,姑娘们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于是过境后,在乌兹别克草原又买了六匹马。
  越过乌兹别克,她们进入塔吉克斯坦。第七天的时候,他们遇上了一个热情有余的塔吉克小伙。小伙子不但给她们带路,喂马,围着她们四个团团转,甚至在她们游泳洗澡的时候,也寸步不离。小伙子穿着传统的塔吉克服装,戴一顶有黑边有流苏的白色毡帽,会说些简单的英语,称自己是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