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小凡，已经是十五年之后了。
　　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当他喊我“周老师”的时候，我愣了愣，那带着羞涩的熟悉微笑，让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男孩。“小凡？”我惊喜地叫道。
　　他递给我快递，高兴地说：“老师，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我看着他，十五年前的一幕幕依旧那么清晰。小凡告诉我，他高中毕业后跟着亲戚去了广州，在那里打了几年工。想着母亲年龄渐渐大了，自己就回来了。还没找到别的工作，就先跑快递，虽然比别人慢些，感觉还适合自己。
　　“你妈妈很了不起。你回来是对的，好好孝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张年轻俏丽却满是忧虑和自责的脸。她，就是小凡的母亲。
　　小凡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为特殊的。课堂上，他读书的声音很小，语速比其他同学慢许多，显得很吃力；课间活动，他很容易就兴奋起来，叫喊的声音极响，常常忘乎所以。他的家庭作业几乎总在拖欠，学习成绩极差。
　　小凡上五年级的时候，他母亲到办公室找我，那天，小凡母亲跟我讲了许多。她告诉我，儿子生下来不久就发现智力有问题。她满脸的自责和悔恨，“就因为一次感冒，我怀孕的时候感冒了……感冒后去诊所看病，没有告诉大夫我怀孕了……”
　　“亲戚劝我们再生一个。”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不能。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第二个孩子肯定健康聪明，那我肯定会偏心，肯定会不知不觉把爱都给他，忽视了小凡。如果再要一个，我怎么对得起小凡啊？”
　　“我得把他的一辈子都考虑好。”她平静下来说，她知道小凡学得吃力，但就是混，小凡也得混到高中毕业，不然，以后找媳妇咋办？
　　“我会给他挣很多钱，让他以后衣食无忧。”
　　我拉过她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粗糙的，摸上去刺刺拉拉的，骨节粗大，和她年轻俊秀的脸相比，那双手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要强的她那天或许是少有的一次释放了情感，哭一会儿，说一会儿。说到离婚的事情，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有没有男人我都能过下去，我是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小凡的。只要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好。老师，他真的学得很吃力，我只希望他能掌握生活必需的知识就好。你不会怪我吧？”
　　我早已肃然起敬。
　　她没有多少文化，靠贩卖水果为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母亲的本能，自发自觉。她用所有的母爱和一生的辛劳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她不认为那是付出，只知道，那是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做的，而在旁人看来，她是那么勇敢坚强、无私无畏。
　　她丢掉了一个漂亮女子对生活的所有幻想，一下子就看清了自己作为母亲的生活目标——尽力挣钱，尽心教育儿子，尽可能让他衣食无忧地体面地活着。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陪伴着儿子，因此让小凡学会了独立谋生。
　　善待所有的孩子吧！善待孩子，就是善待他们的母亲。我永远不会忘记小凡母亲的那双手，那双比年龄沧桑许多的粗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