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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2年07月01日
山 前 桃 花 源
○ 李亚军
  小时候,我很爱画荷花,觉得顺手、好画。一个个细条圆,竖着、斜着、横着、耷拉着,当作花瓣,七八片就可以凑成一朵荷花。用红色的水彩笔画出来,中间洒一些黄色碎点作花蕊。随意画几个不那么正规的圆,由中心向外画出几条曲线,作为叶脉,展现出叶子的弯曲。几条枝干顶着花朵,几片叶子并在一起,一幅作品就大功告成。感觉良好时,还会在花的上方,一笔画出一个蝴蝶,并在它的翅膀上涂出几个不同颜色的花点,将就出一个彩蝶。荷花画多了,就无意中受到它的影响。初中时写了一幅字,“出淤泥而不染”,挂在床头,却遭到了嘲笑。有人给我母亲告状:你儿子嫌弃你们家,把你家当作淤泥。那时,我还没见过荷花,就先与它有了一次纠缠。
  大学毕业后的某一年,清明时节去上坟,在那里看到了大片桃花。之前,应该也见过桃花,但在自家的村子外,看到开得正艳的桃花,还是会怦然心动。老坟在两个村子间的坡地上,有人在坟包间的空地上种了桃树,才有了那片桃花。桃之夭夭,即使在坟地上,也一样动人。近距离看着花时,我的心头浮现出人面桃花的想象,生出了桃花故人的感觉。
  父母随我们进城后,他们爱吃面,我们爱吃米,一顿经常要做两种饭。我抱怨太费事,父亲却说,吃米饭太费钱。在我们老家,过去很多人家一年吃不了几次米饭。父亲经常夸老家产的桂花球大米好,说村民们舍不得吃,拿它们换钱换粮票换粗粮。可惜,老家后来不种水稻了。毕业后,我曾在山边工作过几年。那里有大片的水稻,农忙时我们还曾帮人割过。几年后,我挤进了城。恋爱、结婚、生娃,孩子上幼儿园,一口气忙了近十年。孩子上小学后,偶尔直起身子左右张望时,才又惦记起山边的稻田。
  大约是孩子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们曾误打误撞地跑到了小峪水库。艳阳高照下,山影投进水中,白云飘在天上,也流在水中。我搬了一张小桌子,妻子拎了三把小凳子,我们坐在水库中间的台子上,感觉踩着了水中的山和云。朋友赶来后说,这里与老单位就几公里。年轻时人很有劲,腿却不够长,竟然不知道山边有这么多的峪,峪边有这么美的景。
  没过多久,我们又跑了过去,却一下子扎进了清水村的“桃花源”中。高大青绿的山下,桃树已经挂果,又大又粉的桃子半露在叶片下,诱惑着我们早早下了大道,穿过桃林,沿着小路来到荷花田边。百亩荷花开得正好,花有老碗口大,红的、白的、粉的,爆棚式地在风中摇曳。荷花田外,泛着光的绿水中,稻子已经有一筷子高。稻田被泥埂分成一片又一片,又被稻苗拉成一格又一格。从来没有设想过,离城不远的山边,竟然藏着那样一片天地,把荷花、桃花和稻田集中在一起,营造了我心中的桃花源。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心就已经丢在那里。
  下车后,顾不上妻子和孩子,我越过泥埂上的游人,跑到荷花深处。露天的荷花长得很疯狂,枝干超过两米,叶片大过脸盆。我小心地架起相机,对准一朵盈盈开放的荷花,如同看着一个笑吟吟的美女,大胆地聚焦、锁定、按下按钮,赶紧把它收进相机。然后,再找一朵颜色不一样的,再找一朵风姿绰约的,再找一朵含苞待放的,如同蜜蜂进了花园,或者看着一群幼儿的笑脸。荷花田深处,四下无人时,我忽然想伸手摸一下花瓣。我又向左右看了一下,才颤抖着伸出手,用手掌轻轻触碰了一下花瓣,手心里有一丝丝的痒。然后,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片花瓣,轻轻地研磨了一下,摸到了肉肉的感觉,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从荷花丛里钻出来后,我们在一棵大桃树下碰头,一起躲在阴凉里休息。小峪河从山谷流出,守着两边的大树。树丛中传来河水的声音,还有布谷鸟的叫声。稻田一块块连到村边,空中有白鹭在翩翩飞舞。村子里的房子青砖灰瓦,典雅秀丽,酷似江南。我一直咂巴着嘴,想找出最贴切的语言,表达内心的陶醉。
  午后,我们怏怏离开。返回的路上,我用汽车的后视镜,把它们悄悄带回,存在我的心里,藏在我的梦里。从那以后,我忙里偷闲,经常跑到那里,访遍它的角角落落。我记住了那个大桃树,有一次进山前,还专门坐在树下,伴着哗哗的流水,读过一阵美文。再后来,忙得抽不开身时,竟有好几年没有前去探望。
  时间像后视镜里的风景,人往前走着,它向后退着。奇妙的是,越往后退,淡淡的荷香,诱人的桃子,指尖的花瓣,还有青山白云、稻田布谷等,却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我的心里。
  天气放晴了。站在门前的高坡上,看着山头的烟岚,我又想起了那方天地。是时候去看望她了,希望她还是我心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