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是母亲节。对于城里人来说,一点也不陌生,而对于像我母亲一样整天在田间耕作的乡下妇女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因为在乡下母亲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查不到“母亲节”这个词语,有的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们健康快乐。这是多么简单而崇高的情意啊!就像刚刚出锅的热气腾腾还泛着酵面香味的馒头,这么多年温暖着我。
上中学那年,由于父亲长期生病在家,我们一家五口就靠母亲种地来养活。俗话说:“农民吃穿,全靠老天。”意思是说,农民吃得好不好,全凭老天爷下不下雨来作决定。1996年,在渭北这片黄土高原上,又是一个干旱年。这就意味着那些往年没攒粮的人1997年将是饥荒之年。
那一年,我正上初二,本来就拮据的生活该怎么度过,作为兄妹中的男孩子又是老大,我开始担忧起来,每周日上学带干粮时,我都不敢去揭笼盖,害怕没有馍了。母亲笑笑说:“快装馍呀!愣什么?”说话间顺手掀开笼盖,“哇”一笼又白又胖的大馒头,我开心地笑了。母亲总是说:“多装两个,你正长个子呢!”说话间母亲又硬往我包里塞几个馍。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我也忘了“饥荒年”的事。每周都按着母亲的嘱咐,“多装两个”,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优裕生活。
一个星期三的早上,由于初三毕业考试要占用我们的教室而提前放假。我高兴地跑回家,一看母亲下地锄草还没有回来,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心想先啃个馍吧!于是,揭开了笼盖,傻眼的是笼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拍拍肚子心里有点烦。转过身,看见碗柜里有个盆子用蒸馍布盖着,我蹦起来,掀掉布子,映入我眼帘的却是几个又黑又小的玉米面馍。我的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卡住了,难道母亲吃的就是这个?我轻轻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硬又涩,我装满眼眶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你都回来了,我到东埝上看麦子去了,看见军军和他爸在割麦子,说你们放假了,我想坏了,家里没馍了,就紧走慢跑地赶回来,你一定饿坏了吧!来,给妈打盆水我洗把脸,给咱做饭去。你弟弟妹妹也快回来了,下周就能吃上新麦子喽!你知道不,那麦粒又大又圆,新面磨回来,我给你蒸你最喜欢吃的花卷,上学多带几个,以后长得结实点,别像你爸……”母亲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唠叨着,而我把整个脸放进冷水里,任由泪水悄悄放纵。
就在这个温暖的春天里,我的个子从一米六蹿到了一米六四,而我的母亲比起往年更消瘦了,让我铭记至今的是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坚强得让人心疼。
大学毕业我毅然回到了渭北这片生我养我的黄土地,进了政府,成了乡邻们眼中羡慕的公务员。同年腊月和我大学相恋了三年多的女友怀孕了,母亲得知后骑着自行车连夜赶到县城,告诉我要赶紧结婚,要为人家女孩子的身体和名声着想。我一言不发地烧着手中的香烟,母亲从怀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这是十五万元,十万元给人家彩礼钱,五万元给倩倩买衣服和首饰。婚礼妈来想办法,明天就去提亲吧。说完放下那张她省吃俭用攒了十几年的卡,连夜回村里了。我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县城的霓虹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汇进了护城河。一阵晚风吹过,桌子上扑面而来的馒头香深深地吸引着我,是母亲带来的,我咬了一口,还是记忆中的味道,那些时光像电影又一次循环播放,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发誓要努力挣钱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结婚第二年孩子出生了,为了照顾妻子和孩子,母亲搬到了城里,我每天六点多起来,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晚上回来母亲在给孩子洗衣服,拖地。她总是面带微笑,干劲十足,把妻子和孩子照顾得称心如意。孩子半岁,妻子回到了单位,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母亲。当身边人都在因为家庭孩子事业而苦恼甚至激发夫妻之间矛盾时,我和妻子反倒回到了大学恋爱的时光,下班偶尔开车去小聚小酌,同时也和妻子商量趁着母亲帮忙照顾家和孩子,我们都准备考博升升学历。母亲听了激动地说,这样好啊,我小时候没有读到书,你们还年轻,多学习,放心吧,家里有我呢。等丫丫上幼儿园了,我就在小区门口开个馒头店,隔壁李阿姨她们都说我做的馒头好吃。说这话时,我看到母亲眼里的光,我和妻子都拼命点头赞同母亲的想法。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劳累了一辈子又好强的母亲不想闲下来。
时光荏苒,在母亲温馨的抚爱中,把一缕缕温暖毫无保留地输送给我,让我在纷杂的尘世中不断成长。母爱是稀释在海水中的盐,虽然看不见,但每一朵浪花都尝到了爱的味道,在这又一个母亲节到来之际,让我把心中多年来的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最简单朴实而又一直未能说出口的话,告诉我的母亲:“妈妈,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