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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2年04月18日
红 婶
○ 胡 香
  红婶的名字不叫红。我不知道她的名和姓。她也不知道我叫她红婶。见面我就只叫她婶儿。因为她的红屋顶非常醒目,我私下里叫她红房子婶,后来就缩减成了红婶。
  我见到红婶时,她已经78岁了,但上山爬坡仍是一把好手。是她带我去看让我一见钟情的黄崖根没有院墙和围篱的小院子的。
  那年早春,我在小院安顿下来以后,也只有红婶时常来我这里串门。
  红婶的儿女都搬到山外新村或城里去住了,日子过得也都红火,但谁来接她她都不去,就愿意一个人留在老村老屋里。
  红婶日常闲来无事,在水泥村道尽头通往山上的路口摆个小摊,卖些饮料小零食和自己砍削的木棍手杖、自己采摘的野山果之类。除了周末,平常也不大有人。红婶说,也不指望能卖到几个钱,就是岔个心慌。
  不出摊的时候,红婶有时上山去采摘野菜、野果、砍木棍时,也会来叫我,问我愿不愿意一同去。我若没事,大部分时候是愿意去的。
  每次上山,红婶都先替我砍个木棍手杖,怕我不习惯陡峭的山路,跌下去。她自己只在腰背后别一把砍刀,走在前面。
  招呼我的“噢耀嗬”声,我也“噢耀
  许多红婶能到的地方,我到不了。那些地方,看上去都是茂密得能把人埋住的灌木丛和荆棘,完全没有路和人经过的痕迹,不知高低和深浅,怎么敢走进去呢?
  这种情况,大多时候都是我找个稍微平缓或有大石头的地方,坐下来等,或在树林里随意采点花草之类。红婶自己过去,很快隐没在茂密茫苍的灌木丛中,不知远近了。有时,可以听到她砍木棍的声音,有时,可以听到她
  嗬”“呜耀呼”地回应她。等她回来找我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满载的,扛着捆成一捆的端直带斜把手柄的木棍手杖了,回去刮削处理后摆在她的小摊上三五块钱卖给游人。
  有些时候,我需要跟着她蹚灌木丛,不敢下脚,怕一脚踩空,掉下去。但红婶说,不怕,你跟着我,这里原本是有路的,生产队那会儿常走,现在没人走,草长严了。
  红婶、房东嫂子她们都是大半辈子,甚或一辈子生活成长在这一带山野间的地道山民,方圆几十里,甚或上百里的山山岭岭、河川沟渠、树木果草、禽鸟走兽她们都了如指掌。每次跟红婶上山,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都能学到许多东西。有些当得真,有些也不一定当真。
  比如遇到蛇直立起身体的时候,我以往认为这表示蛇有攻击意图,但红婶说,这是蛇站起来跟人比个子,你把鞋脱下来扔过头顶,蛇看见比不过你,就走了。在山里经常遇到蛇,但还没有遇到过蛇迎面直立起来的时候,所以也没有试过,心里不大当真。
  又比如一个人走山路的时候,时常会喊喊山、唱唱山歌什么的,就像《五朵金花》里的采药爷爷那样。我以为这是表示心情舒畅或者给自己壮胆的。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山林里,是不大敢出声的。但红婶说喊山还有一重用意,是给大虫子(野兽)打招呼的,人怕大虫子,大虫子也怕人,会互相躲避,如果周围有大虫子,喊一喊,它听见了,会躲起来,不会碰到当头对面。
  红婶也时常会像长妈妈一样给我说怕怕,比如谁谁谁半夜醒来看见大熊趴在窗户上了;比如谁谁谁住得偏僻,被毒虫子咬死了,很久以后被人发现时浑身都是青紫色的了;比如谁谁谁背瓦上山时,从山崖上摔下来了;比如谁谁谁上山砍木竹时让兽夹子夹了脚了;比如谁谁谁让一帮闲人骚扰和欺负得住不下去了,等等吧,总之说怕怕多半是叮嘱我要如何小心和避免的吧。
  红婶也教我认了一些树木和野菜、野果,只是我自己的时候,能认出来的不多,各种草木长得相似的太多。这倒没什么,如果有心要多认一些,我可以借助其他方式。我只是喜欢跟红婶上山,她说每天走走山路,比吃药管用。我一直都不喜欢去旅游名胜景区,就喜欢荒山野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