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晓枫兼有公务员与诗人两种身份,而且他有众多诗人不具备的气质与优势——精熟于旧体诗。这种内涵性身份构成在今天不大多见,却是中国古代文政不分文政一体的遗韵使然。透过沉甸甸的《枫叶集》里行云流水的那些文字,能明确地触摸到古之士大夫入世与出世的数千年来情怀承接。他把物化拥挤的现实的给予,化解于古典空灵诗性宇宙,从诗性宇宙中获得了舒化心灵的从容与飘逸,而这正是古典文学“移情”与生命境界的“升华”。
在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的今天,旧体诗及其创作本身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旧体诗及其创作是否可以融入并推动我们现代生活?对于诸如此类的问题,芮晓枫的《枫叶集》给予了确定无疑的回答,这本诗集也正是古典与现代震荡、共融的一个完美体现——芮晓枫以古典情怀弥补了现代文明的种种缺失,以旧体诗的灵动化解了现代社会加载给人们的沉重疲累。因着厚实的古典文学情怀与积淀,芮晓枫的新诗也拥有了起伏动荡、平地出奇的别样韵色,他把属于旧体诗的内蕴美赋予新诗,从而杜绝了新诗言之无物的俗流袭扰,坚守了诗的质朴无华与纯粹精神性。
《缤纷满眼觅芬芳》这一辑新诗,可谓诗性想象力穿透物质现实,在纯粹的属于诗人本体生命的精神时空里的放逐与游弋。其中饱含着对革命圣地、古今先贤、亲情及故土、广阔空间、刹那游思等灵魂对话,这更是对于个体灵魂真正自由领空的开凿。《仰望苏东坡》首先赋予读者是苏东坡留给历史从容洒落的形象气质;接着是作为古代士大夫虽屡遭贬迁仍不荒民生政务的担当,忠于内心的坦然淡然;世缘分定、至诚相感的痴情;最后是留给自己与世人的绝尘飘逸。芮晓枫御风而行,共感苏东坡从一世沉浮中的解脱,最终达成万物一齐的灵魂空境。
第二辑《万里云天万里心》,是芮晓枫的行万里路的文心拾零,亦是旧体诗炼句的精粹。旧韵与新韵灵活自如的运用,既可窥诗人古典底蕴的谙熟,亦可见现代人永葆古典情怀的可贵,更是沿着诗行可以触摸诗人的情感节奏与波动。《浪淘沙·客居锦官城》是秋色秋绪的淬炼,更是古之旅人骚客心境的体验与体认:“浓雾如烟”“水涟涟”突出雨之大,“薄袖轻衫”体认秋寒,“缥缈相思何处去?叶瘦花残”凝结秋绪无以消解的淤积。诗人以气吞古今的气魄,在历史遗迹观览中更是给予读者一种把握今天直面未来的激情与勇气。
《把酒东篱笑晚风》是以时令为序的心迹承载,实为诗家传统的接续,亦是旧体诗作的日常勤练,其中不乏于常物常情中生发新意,亦不乏老杜式由此及广的众生情怀,更有对故土田园恬静慢生活的点赞。《乡村夏日》描绘了一幅五谷丰登果木丰盈的田园喜庆图,“夜饮三杯酒,清风一院香”,这种无欲方刚,至柔至坚的散淡生活又岂是繁荣猛进的城市喧嚣可比照的。《卜算子·元夕》上阕写动感喧闹,以平势铺叙起笔;下阕“一夜东风醒柳芽”最为出彩,“醒”化万物静默为春之动感力量,可与“云破月来花弄影”相媲美。《立春》之三是一种面对新冠疫情祈福人间生活正常温情之作,“窗下金街影迹稀,寒轻冬尽暮来迟”,诗人心系民生日常,疫情严峻,街道空荡,春天迟迟未到,这既是实景铺陈,也是心灵写照;“火轮除却魈魑日,又是熙熙攘攘时”,既是一种期盼又为众生祈福。全章水到渠成,浑然一体。
《湖光山色话乡愁》是对脚下土地新貌的深情礼赞,也是对凤翔古城点点滴滴的精粹拾遗,是人文情怀的滋养与放歌。《凤翔泥塑》是民间独特的风物,承载着乡土生活的愿景,“亦庄亦趣更超然,描喜描忧绘锦年。五彩丹毫书梦想,一抔黄土塑康安。”民间彩塑,透过漫漫历史尘埃,传递着久远的安居乐业的理想民生状态。《柳林》《彪角》《陈村》《虢王》《横水》等篇目,既有传说历史的追溯,又是今日新象的展现,字里行间溢满对繁荣盛景的赞誉。
第五辑《凭栏独看暮云长》是大爱情怀的淤积及一瞬间的爆发,有重大节庆相和,有致意、敬念名人贤士,朋友相和,纪事相和等,贯通大爱亲情友情,真挚而富于感召。《沁园春·战瘟神》,上阕极尽新冠肺炎病毒之凶猛,全国万众一心战疫情之决绝;下阕尽述逆行者大爱无惧,人民解放军战疫情之神速,最后表达战胜病毒之愿景,在满篇负载的大爱温情中定格重大事件,有“时史”之韵。《赞宫倩彭少婷》《赠王洪春》《赠张健》等篇目,把深情与满满的赞誉寄予作为凡人的时代“英雄”,正是这些平凡的人在平凡的岗位选择了不平凡的人生,他们无疑是我们时代的中坚,是时代精神的标尺。
王小波曾言:一个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芮晓枫的新诗与旧体诗,再次力证了王小波关于精神空间对于人生的重要意义,他让诗歌创作成为一种日常性生活,成为思绪与情感流动印迹。他于纷繁的物质庸常中,凿出了一个让精神抵达自由之境的空灵宇宙,于是心灵抵达和谐、自由,他便从容出入于万有空间的世界,拥抱并享有诗意生命。芮晓枫的诗歌特别是旧体诗创作,重新阐述了诗是人生世相的返照,更是一种人生的境界。这部《枫叶集》在旧体诗渐行渐远的今天,重燃它绵绵不绝的生命力,更给予旧体诗融进时代以彰显现代性的一种接续性思路的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