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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1年04月16日
婆婆
婆婆
  婆婆(讳)鹿玉芳,娘家和我同村。她侄女中与我年龄相近的三个姐妹,小时候常和我一起割草,纳鞋底,尤其是三妹转利,和我闺蜜似的。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婚前的我便对婆婆多了些了解:干净整洁,贤淑温顺。
  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婆婆,是1976年1月8日,那天天气奇冷无比。我带领学生在她们村平整土地。当时农业学大寨运动搞得热火朝天,我所在的市63中学校师生热情洋溢地投入了劳动。那时我和我先生正在处对象。中午休息时,他让我去他家吃饭。
  我们走进门时,他母亲已馏好了黑麦面馍,熬好了苞谷糁。看到她儿子带我来了,她忙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蓝粗布围裙,麻利地烫面烙饼。系上围裙的她腰板纤细,使本就匀称的腰身愈加纤细。她上身穿一件黑粗布扎染的大襟棉袄,服帖地包裹着苗条的身体。扎染的那些零星的小白花给纯黑的老粗布增添了几分生气。大约过了有一刻钟,喷香的烫面薄酥饼和黏稠的苞谷糁便端上了桌。说句心里话,那可是我当年喝过的最香最香的苞谷糁,吃过的最香最香的烫面饼呀!
  婆婆是一个性情极为柔弱内敛的人,一向做事传统保守。这与外向开朗敢作敢当的我截然相反。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们之间难免会发生一些冲突。我还清楚地记得曾经的一次小摩擦。
  1998年的暑假,高考阅卷结束后,我和13岁的儿子回老家小住了一段时间。一是想陪陪孤寂独住的老人家,也想让儿子的青少年时代对农村对奶奶多留点记忆;二是想趁机坐在农家小院里,整理我带回来的高考优秀作文,诗意地享用那闲适随意的暑假。勤劳的婆婆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儿子也饱享了“奶奶的味道”,煎饼凉皮胡萝卜丝吃得有滋有味儿。吃过早饭后,我娘俩沿着田间小道跑步跳绳,捉知了逮蛐蛐,拔灰灰菜人汗菜,回家洗涮后,搬出小桌树荫下读书写字。饭点到了,我陪婆婆择菜洗菜,拉拉家常,很是快活。过了几天做饭时,婆婆对我说:“以后甭出去跳呀蹦呀的,小心人家笑话。”听后我很不明白,我们出去活动又没惹谁,干吗就甭出去呢?又没做错什么,咋就怕别人笑话呢?我极力和她辩解,惹得她一连几天都不高兴。又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搬小桌子时,她说:“甭往外搬,小心人家看到了笑话。”一听这话,我一下子火了,跟她顶了起来。随后,俩人都觉得不舒心,我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儿子离开了……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在婆婆家住过。虽然一如既往地每周回家探望她,拌好饺馅和好面团,给她包好饺子陪她吃饭收拾,却极少留宿。
  柔弱温顺的婆婆其实内心倒也十分的刚毅顽强,大的事情面前表现得理智而不含糊。1993年4月,在唐都医院工作的大伯子哥患病离世。病情恶化时,先生带着婆婆去探视。她回来后,便找出过事才用的大锅镜箅,腾出一间空房,把平时收集的硬柴等拿了出来。显得异常的理智与坚强。听到噩耗,亲戚邻居们还愁着怎么安慰才好时,她已端上小板凳,坐在院门外痛痛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接过我递给她的手绢,擦干眼泪说:“你哥活了42岁,也算是老丧了。你们就按规矩办,行不?”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那话语中分明透着一种决定,一种期待!在处理长子丧事的过程中,平日里柔弱懦怯的她,全然换了个人似的,刚毅、果断、坚强。
  婆婆没有文化,却将圣经里的一些文字记得滚瓜烂熟。自大伯子哥去世后,她便皈依宗教,每周做礼拜,风雨无阻,从不耽误,虔诚得让人钦佩!
  婆婆离开人世时非常突然,没受一点罪。去世那天,她的孙子孙媳妇拉着她的手,在小区转了一圈,边走边给她指点回家的标记。希望她住在我们这儿,享受一下暖气。中午吃完火锅,先生说:“妈,咱回老家门口去晒太阳吧!”婆婆还是随她儿子回老家了。可离开还不到半小时,先生便打来电话:“快往回走,咱妈不行了!”我急匆匆地赶回家,她已闭上了双眼,永远地走了!婶娘说,坐在炕边正说着话,她说要上厕所,然后就站不起来了。先生急忙将她抱进屋,她就没了气息……
  婆婆走得就这么突然,这么急促。她享年82岁,是农历十月初二离世的。这个利索整洁贤惠的老人去了,去得如她生前一样利索!没受病痛的折磨,没给我们增添一点麻烦!去得如她生前一样整洁,头天晚上我刚给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