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 章 邬肜中夕传笔法，深夜悟道得真传
　　邬肜此时书名正盛，远胜于同门颜真卿，仅次于亚相徐浩。
　　怀素到了邬肜家里，他也不急着教他书法，衙门值守之外，常带着他出去饮酒，根本不提教授笔法之事。
　　邬肜府上来了一帮朋友，大伙品茗饮酒，舞文弄墨。酒过三巡，菜品五味，众人都有点喝高了，有人提请邬肜讲授书法妙诀，邬肜也不答话，满饮一碗酒后道：“书法之妙难以言传，贵在心追手摹。在下给每人写一幅字，诸位仔细看就是了。”说完，绾袖濡墨，龙飞凤舞写将起来，对周围的赞许之声充耳不闻，倏忽之间，写完十几幅字，掷笔自顾自地饮酒去了。
　　怀素知道邬肜艺不轻传，道不贱卖，他见邬肜家里不缺笔墨纸张，便静心修习，邬肜有几次碰见了，默默看一会就走了，怀素也不急着逼问。
　　一日，宴罢人散，怀素忽生书兴，便执笔醉书。邬肜悄悄进来，站在身后，见怀素写的是张旭的《古诗四帖》，写“谢灵运书”时，草书“谢”字最后那一点写得很别扭，便道：“作此一点，应在几字写完之后，再回过头来书此一点。作草不宜局限于单字笔顺结构，坚持笔画简省，书写顺畅，气脉贯通。右军（王羲之）说‘每作一字，须有点处，且作余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若拘于小节，畏惧生疑，迷于笔先，惑于腕下，不成书矣。你这几行字，当连反断，不知向背，不知起止，不悟知转换，用笔率意，足见你作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还是个门外汉。”
　　怀素十分诧异，在岭南那么多人追捧自己，就连韦陟、张谓、王邕、卢象、李舟等这等名仕，都赞赏自己书法。李白得笔法真传，也作诗赞扬，怎么在伯祖父和表兄邬肜眼里，就成了门外汉了？
　　怀素冷静了下来！
　　“表兄，那该如何是好？”怀素焦虑地问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邬肜道，“先要掌握笔法，笔法分执笔法与用笔法，重在用笔法。用笔贵用锋，用锋当‘裹锋如锥’，中锋行笔。‘裹锋如锥’之目的是为了力透纸背。若裹束不成，散即成刷，是做不到‘锥划沙’的。”
　　“选笔讲究尖、圆、齐、健，‘尖’就是毛笔的裹束状态；‘齐’应当是铺毫状态。所谓‘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应就是笔尖在点画中间行走吧？”
　　“然也。学书当注重笔力。何为笔力，笔力由何而生？”邬肜自问自答道：“力从‘锋’出。卫夫人言，‘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笔力是一种巧劲，不是下死力气，是对行和留、提和按、疾和涩、虚和实、藏和露等笔法技巧运用能力之考验，表现为或阳刚、或阴柔、或沉着、或飘逸之风格。”
　　怀素道：“此之谓用笔之力，不在于力，而在于法。”
　　邬肜肯定地点了点头。
　　回到住处，怀素怎么也睡不着，他想，拜师不在于“名”，而在于“明”，与“明师”一席话，胜练十年书，表兄不愧是张旭的弟子，讲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