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刚到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着杀猪了。喂了一年的猪,从猪膘的厚与薄就可以衡量出妈妈们的养猪水平。我家的猪,每年都是最壮的,也是最肥的。天还没亮,几大锅热水就烧好了,等待着屠夫的到来。
杀猪这天,妈妈就会给屠夫做上一顿猪尾巴揪面片,满屋子散发着浓浓的肉香味和面香味,有了肉,年就开始有了味道。
做豆腐是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印象最深的是磨豆腐。四妈家的窑洞是土窑洞,而且大窑洞里又套了另一个窑洞,我们称里边的窑洞是“黑窑”,豆腐磨就安放在四妈家的“黑窑”里。做豆腐时,几家一起泡豆子,一起磨豆腐,而磨豆腐的任务就是我们这群孩子的。为了公平起见,大家一人几十圈轮着磨,等着的一群孩子就在“黑窑”玩捉迷藏。磨好的豆浆在锅里冒着热气,整个院子都散发着豆腐的香味,不一会,豆腐成型时,大家就吃到了一顿十足的水煮豆腐,那蒜与醋的香味,直让人流口水。
做年糕是妈妈的拿手戏。这是一道工序复杂的年饭。泡好的米需要在碾子上压,才能把米压成糕面。垴畔上三奶奶家的阳圪崂里有一盘碾子,特别暖和。压糕需要好多人手,男人推碾子,女人筛糕面,孩子们则在玩。大家在一起压糕,真是其乐融融!石墙的背洼处没来得及化掉的积雪成了我们最好的玩具。那时的米,黄灿灿的,天,蓝盈盈的。我曾怀疑,天的尽头就是海,不然,天为什么会那么蓝?
煮肉是大家最期盼的事,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这一天都特别勤快。这一天最辛苦的要数爸爸了。一大早,最大的案板就会放在前炕上,那一扇猪在这一天会被爸爸分成若干份,做烧肉的,做排骨的,做饺子馅的,时而切,时而砍,时而剁,叮叮当当中,一块块不同的肉井然有序地被排列在大锅中。放入大料,加入炭火,最美的期待开始了!
整整一天,窑里的空气都是肉味,可没熟时,只有闻的份儿,就在那儿等啊等啊,看着爸爸拿着肉叉一遍又一遍地翻肉,我和妹妹就一次又一次地咽着口水。有时,等肉熟了,妹妹都等得睡着了。这时,爸爸系着围裙,用油腻的大手推醒妹妹,大家围坐在炕上,吃排骨,或就着蒜泥吃猪头肉,这样的味道,是一年中最香的味道。
那年过年,哥哥当兵回来了,爸爸特别高兴,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放了好多的鞭炮和烟花。有一个小烟花是手枪样子,爸爸把它放了好几遍,每次都像个孩子,把手枪握在手里,朝空中开枪。后来又放了一个“起火”,“嗖”的一声,径直蹿进了四妈家的窗子里,刚好落到橱柜上的火柴盒上,一包火柴被烧着了,又成了另外一个好看的烟花!
晚上,躺在暖暖的炕上,红红的灯笼被风吹得一跃一跃,白白的窗纸上映出红红的窗花,心中涌出一种满足与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