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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0年12月16日
说普通话的老师
说普通话的老师
  暑假带孩子回老家探亲,快到镇上时,忽然心血来潮,想到杨庄中学去看看,初中的三年时光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看见大门紧锁,才想起来,放暑假着呢!大门上方的“杨庄中学”不知何时已变为“杨庄小学”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从丁沟小学(河南省南阳市西北部)毕业,以全乡第三名的成绩考进杨庄中学,父母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
  开学第一周,就听同学们议论,说新分配来一位老师,是穿西服扎领带的,精神得很!不知道教哪个班。下午第三节政治课,铃声刚响,就进来一位非常年轻的男老师,中等身材,乌黑蓬松的三七分,皮肤白净,一身湛蓝色的西服,看起来十分笔挺,白衬衣外戴着一条黑红相间的领带,微笑中带着一丝激昂。同学们看到他都很兴奋,一个个两眼放光:哇!新老师!精神!洋气!
  “同学们好!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陈玉强,今年二十二岁,是你们新来的政治老师,希望能和你们做朋友!”
  天哪!他说的竟然是普通话!跟广播上的人说话一样!跟我脑子里设想的主持人形象完全一致!我当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心“怦怦”直跳,我相信大部分同学和我一样,教室里鸦雀无声。
  “既然是朋友了,那我就和大家随便聊聊,今天不讲课本上的内容,说说课本以外的话题:这个字大家都认识吧?”陈老师扭过身子,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人”字。“那么,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呢?”我们面面相觑,大家都蒙了。看着一头雾水的我们,陈老师说了一段让我铭记一生的话:“要想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必须要做到四个‘自’,即自尊、自爱、自信、自强。自尊就是不向别人卑躬屈膝,也不允许别人的歧视;自爱是指爱护自己的身体,珍惜自己的名誉……”关于这个话题陈老师讲了半堂课,我牢牢记住了那八个字。下课后,教室里一片哗然,同学们议论纷纷,我们脑海中“正颜厉色”的教师形象被陈老师的“清新脱俗”给颠覆了。从此以后,每次上陈老师的课都觉得那45分钟太短了。
  转眼到了元旦,学校里要办一个集体晚会,以示庆祝。当时演唱的歌曲我记得有《国歌》《妈妈的吻》《小草》《学习雷锋好榜样》等,反正总共不到十首歌,因为中间有两个说好了清唱的学生由于怯场死活不上去,离下课时间还早,校长就鼓动老师们参演,在老师们的推推搡搡中,陈老师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类似葫芦的、扁扁的物件走到会场前:“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元旦快乐——我给大家演唱一首《大约在冬季》。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陈老师用手拨弄着那物件上的六根弦,发出优美动听的旋律,伴着他温润干净的嗓音,那是我迄今为止听过的最难忘的歌。在弹唱期间他不经意的甩头动作,让台下的女同学们看得心花怒放!男同学们也一个个热血沸腾!单用一个“帅”字已不足以表达他当时的模样。从那以后,我知道那个挺洋气的乐器叫吉他。
  到初二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陈老师调走了,听说在城里教学,此后再没有见过他。当时,我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一定要走出农村,到大城市去,看更精彩的世界!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我到郑州航院上了一年大专,又因为家里发生变故,母亲和弟弟相继去世,阴差阳错,我就来到了西安,开始蹬着三轮车在西安摆地摊卖旧书,我想到了老师说的“自强”,我告诉自己:再苦再累,都要坚持下去。从书摊到书店,再从书店到书摊,风风雨雨二十年,有泪水、有欢笑、有艰辛,也有收获。因为摆地摊的卑微身份,经常受到别人的奚落,这时候,我想到了“自尊”,所以我会挺直腰杆抬起头,不亢不卑地怼回去。身为女性,我也曾遇到异性的言语诱惑,这时候,我想到了“自爱”,于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对方知难而退。每次书店更换新址,亲
  友们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我完全无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干了再说。这时的我是自信的,我相信:事在人为。
  在这座文化底蕴丰厚的城市里,我学会了普通话,学会了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我的两个孩子也在西安出生,他们在城市文明的滋养下茁壮成长,我也把家安在了这里。如今,我在西安最繁华的地方摆着书摊,始终也没有干出什么大的成就,但是我始终坚持地努力着,积极地过好每一天。在迎来送往的笑容里,我收获的不仅是充实,还有希望。陈老师说的那八字真言,我始终铭记。也许,在陈老师的教学生涯里,那仅仅是普通的一课,但于我,却受益终生。
  我们离开家乡谋生活,是为了理想,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取得辉煌的成就,但是只要付出了,就不会留遗憾。或许我们多数人都将过着平凡的一生,但是请相信,平凡不代表平庸,也许你的一言一行,正在照亮你身边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