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 《赵氏孤儿》纸本设色 68cm×45cm 2002年
霍明 《夜半赠银》纸本设色 110cm×40cm 1995年
霍明 《秋胜图》 纸本设色 36cm×108cm 2002年 说起霍明先生,大家可能一时会觉得有些陌生,但是看到他的作品,许多人都会在细细端详后发出感慨:这些作品具有传统中国文人画的风雅之气。
认识霍明老师已有二十余年,他是我家先生的启蒙教师。
先生少年时从家乡汉中翻越秦岭来到西安,就读于陕西省立艺术师范学校,其时霍明老师从抗美援朝部队转业,在学校做国画教师,先生得缘就读其门下。先生对霍老十分敬重,他曾对我说:“我是年龄越大才越觉得霍老的好了。”少年时的先生其实并不懂老师。那时讲求写实、讲究颂扬,霍老洒脱、飘逸的文人气息在那时显得并不合时宜。
毕业后师生二人各自奔波,霍老先后在陕南、陕北参加社教,后被安排在延安工作多年;先生则是汉中、西安、宝鸡三地工作、读书、再工作,待上世纪80年代初再次来到西安,霍老也已调回,师生之情得以再续。先生说当年辗转打听到霍老住在南小巷,便找寻着登门探望。结婚后逢年过节也常随先生一起去看望霍老,霍老平和、淡然,语音不高、语速不快,行动也是慢慢悠悠,平日里高声朗笑的先生在这时也柔和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过太白山红河谷,在山涧观瀑、在林间清谈;去过汉中武侯祠凭吊,也在樱桃沟赏景,品尝了菜豆腐热面皮以及霍老记忆深处念念不忘的大烩菜……往事历历在目,霍老已然仙逝,虽是九十高寿,依然让我们神伤,先生喟然长叹:“有个老人家在前面,我总还觉得自己小着呢,现在他走了,我就老了。”
2010年霍老出版了书画小集,嘱托先生送给画院各位老师,崔振宽、郭全忠先生阅后颇为感动,提出要拜访霍老,最后商定由邢庆仁先生出面召集,举行座谈,这也是《画谈》的由来。
霍老祖籍同州朝邑,书香世家,少年时随冯友石先生学习国画,后考入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进关良油画工作室学习油画。霍老见过齐白石、黄宾虹,聆听过林风眠、潘天寿的讲课,更是得到了关良的赞许和鼓励:“霍明谦还是有点才气的(霍老那时叫霍明谦)。”杭州艺专毕业后,霍老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部队里从事文艺宣传工作,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随着部队渡过鸭绿江,战争结束后,回国转业至学校任教。这样的经历带给霍老宽阔的视野和胸怀,对待艺术,他说:“我是一个杂货铺,古典现代都要读,戏剧交响都爱听,学画不论中外古今,以我为主,都要借鉴。”
霍老说:“家庭给我最重要的影响是国学思想。”让大家感动的也正是霍老作品中的文人情怀。陈师曾说:“文人画有四个因素:人品、学问、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在画中带有文人情趣,在画外流露着文人思想的绘画才能称为文人画,霍老的作品具有这些特质。苏轼提出“士夫画”,董其昌称道“文人之画”,文人画是在艺术形式和艺术追求上有别于民间画工和宫廷画院职业画家的绘画。孔子在《孔子家语·五仪解》中记载:“所谓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士人应该是心中有明确的原则和计划,有自己的处世方法,得之不喜、宠辱不惊、淡泊明志的人,他们标举“士气”“逸品”,崇尚品藻,讲求笔墨情趣,脱略形似,强调神韵。“文人画”追求的不是绘画技巧本身,而是“画外之意”。画内之景可描,画外之境难求,因为“画外之境”需要丰厚的学养和生活积淀才能达到。霍老既有生活,也有学养。
中国画强调个人情感的抒发,借对客观对象的描绘来表达主观感受和情绪,它关照的是作者的内心,在借助笔墨描绘自然山水之际,也成为一代代中国士人的心境独白,是师法于自然,却有别于自然的另一重化境。“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山水中释放心灵的诉求,表达精神的向往是中国文人久有的情怀,无论是陶渊明、孟浩然在田园中的诗意生活,还是王维、苏轼在高山流水间的抒发心志,都是精神和人格的升华。霍老豁达随性,诗意自然,他的山水不着浓烈之色,多淡墨晕染,讲墨趣、重情趣,山林间常有一红衣女子携手相游,这是霍老心中对情和爱的依恋,一个内心有情的人,他的画必定是温暖的。霍老为山水题款“驴小人瘦,天宽地厚”“云是鹤家乡”,这是霍老在释放自己寄情天地的旷远情怀;“水墨积起千层趣,一砚风骚乐白头”,霍老一生淡泊,唯情所牵、唯艺所念。霍老说:“画山不是山,画水不是水,我是画自己的心。”这种真性情、真浪漫让人仰慕。
霍老喜欢戏剧,常年浸润在秦腔传统曲艺中,一招一式都很熟悉,甚而作为票友登台演出,因此他自然地追随老师关良的足迹踏入戏剧人物创作。传统戏剧曲目庞杂,霍老带着自己的喜爱去选择,他画西厢《琴声永和》、画《拾玉镯》、画《游湖赠伞》、画《平贵回窑》,表达对美好情感的赞美;他画《击鼓伸冤》、画《周仁哭妻》,表达对忠良被奸臣馋言所害的激愤;他画《卖友》、画《访鼠》,表达对奸诈小人的鄙视……他在这里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爱和憎。中国艺术自古以来崇尚伦理精神,无论文人写意画还是民间美术,总体审美取向均为情感表现,在表现方法上重意境、重格调、重气韵。霍老的戏剧人物是写意的、是意象的,他用笔洒脱,着墨不多,寓意深刻,同时把民间的趣味引入画面,这也是让大家赞赏不已的原因。“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年迈的霍老与世无争,淡泊天真,在自己的艺术天地里寄放着文人士夫的济世情怀。
霍老的艺术指向精神的归宿,乃至生命的归宿。在霍老的座谈会上,郭全忠先生说道:“霍老在绘画上得道了。”这话说得准确、深刻。当今能够得道的画家不多,霍老所得之道是人道、是画道、是中国画的光明大道。
“野有遗贤”,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更多的后学明白、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