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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0年10月16日
居长安大不易
居长安大不易

  新千年秋天,我来了西安。西安在古时称长安,被誉为十三朝古都。半坡遗址、秦始皇兵马俑、汉阳陵、大明宫、大小雁塔、钟鼓楼、曲江池、城墙、碑林等等,无不体现出古城历史的悠久与沧桑。西安又是一座现代化城市,数百所高等院校和科研单位星罗棋布,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无不彰显着发展的日新月异。西安又是陕西省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我曾自诩自己是从乡下搬进城里的一块石头,一棵移来的树,石头能否披上绿苔,移来的树能否婆娑成荫,我不知道。适者生存,我能适应古城的环境吗?在我双脚踏入古城的第一天起,我便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生活。
  落脚地先是在一家临时组建的文化单位打临时工,吴振锋负责一个全国性书画展览,我负责筹办一份叫《家园》的杂志,青年作家李文波写一本专著《大地诗学》。新的生活总是新鲜,让人充满了期待,也让人有了诸多的感慨。
   三人居
  我和吴振锋、李文波三人,栖居于西安一文学研究会办公的单元楼里;我们是临时借居,都是只身前来,又都爱舞文弄墨,于是就有机缘住在了一起。
  其实我和振锋有家。我家在渭南,振锋家在金堆城。为了所谓的共同事业书法艺术,我们相约,告别了家人,放下了工作,就开始在省城西安混荡了。西安是大都市,从小地方来到大都市,像鱼入了海,盐溶了水,没有人太注意我们,我们也很少认识别人。西安对接纳两个外地来的文化闲人毫不在乎,这么大的西安城,权当是谁给城里搬来了两块石头。我们一面学习,一面与同人们承办一个大型书法展览,编辑一本大型书法作品集。文人散漫,文人的生活全然没有章法。就说我和振锋吧,干的是书画文学上的事,说的也是书画文学上的话,整个白天,我们的思维都处在兴奋状态。我们在期待,期待中随时都有从国内外寄来的书法作品,每幅作品都有很高的艺术品位,作者都是心仪已久的名家,如果说字如其人的话,面对一幅幅散发着墨香的作品反复品味,犹如面对众多名家在悉心倾谈。我们沐浴在秋天的阳光里,收获的是秋天里金色的喜悦。忙累了,我们就无所顾忌地往床上一躺;忙饿了,我们就上街无所顾忌地胡乱吃点东西。我们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对物质生活要求不高,快乐生活是建筑在精神世界里。我们在快乐的时候随时都有文友打电话来,与我们共同分享快乐。有时他们会不打招呼就破门而入,高谈阔论一通,便风似的闭门而去,要么就相约一起上街胡乱吃点东西,有时也要几个凉菜,饮一点白酒或啤酒,高声说话或猜拳行令。我们也经常出门去访朋友,我们不会礼节,又不爱太受约束,朋友家常来这样不会礼节不受约束的朋友相聚,自然来也高兴,归也尽兴。有时我们会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四门不出,在房子坐着坐着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坐着不是滋味说着也不解馋,于是便铺纸挥毫,一时间就满纸云烟。我们谈生意不行又不会钻眼当官也弄不来钱,但提笔写字是我们的本事。我们写了几幅自己满意的字,便为自己的本事乐得如鹿穿林如麝放香如孔雀开屏,我们为迷恋的艺术尽情地消磨着大好的人生,一天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完了。
  我们要睡觉了,文波这会儿却起床了。文波是西安人,很年轻,忙着文学上的事还没顾上成家,就和我们凑在了一起。他独自住在北边那间小房子里,整个白天我们差不多将他给忘了,他在房子睡觉我们不知道,他溜出去吃饭我们也没发觉,这会儿他彻底醒了,晚上成了他的白天。他肩膀上搭一条毛巾去卫生间胡乱地抹把脸,伸手将头发向后随便一拨拉,眼镜就在灯光下亮亮地闪着白光。他朝我们摆摆手,又朝我们笑一笑,然后冲一杯咖啡趿拉着鞋进了电脑室,一屁股就窝进了沙发里。他启动了思维开始码字,滴滴答答的键盘敲击声是他弹出的小夜曲。文波这样的生活大概有多半年了。春天播种,夏天生长,秋天该收获了:二十多万字的文学专著即将杀青。他在懒散中更是憋足了劲,思想更活跃,弹奏更激越。当他送走了一个个不眠之夜敲落了那满天星辰的时候,他累了,累了他就去睡,我们这时也正好起床了。
  文波的书稿被许多行家看好:诗人徐刚看过说好;评论家李星看过说好;振锋看过也说好;我只看过他写的序就直为他激动。可以预言它将是我国生态文学理论研究的开先河之作,其专著思维新、视野宽、站得高、挖得深、文笔又非常优美,难怪书还没出炉就听到了一片喝彩声。文波的专著叫《大地诗学》。昨天他提议让我给他写个书名,他是诚心诚意的。面对着被兴奋一路追赶显得有些疲倦的文波,我想我得尽心。我提了笔,濡了墨,憋了劲,写一个,不满意,再写一个,还是不满意,说是吃了饭再写吧,余兴中一写,却成了。文波说:好!文波说好那就好了,能为朋友做点事情我感到非常高兴。
  我们三人是有些懒散,但在懒散中对人生的思考却绝对认真。我们不想让年岁疯长,不图藤蔓上开多么鲜艳的花朵,只求少开谎花多结果实。我们率情率意是为了坦坦然然地面对人生,如果我们不这样生活哪像弄艺术的我们呢?但人生苦短,聚散随缘,三人居毕竟是临时居,不久的将来这种生活格局就要被彻底改变:文波的书稿已交给了出版社,嗣后他将有新的去处,再说他的恋情正在迅猛发展,不久他将会被新家掳去,开始过小日子;振锋的单位在南郊正盖家属楼,工程不长时间也要竣工,他将在西安正式安家过真正的家庭生活;至于我,会不会继续留守阵地,一时还真说不准,能想到的只是往后的生活再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这样思想着我不禁有些感伤,感伤是因为毕竟我们曾有过充满快乐的三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