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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0年10月09日
背篓馆
背篓馆
  在我们那里,每当人家有粗活脏活,就会想到“背篓”,这是便宜又划算的买卖。这儿,“背篓”不是指物,而是指人。之所以叫“背篓”,因为他们常常背着一个上口宽下口窄的竹背篓在路边等活,所以“背篓”就成了他们的代名词。在我们这个小县城,据说当“背篓”的一般都是好吃懒做、没个长性儿的人,他们的钱是现结的,可以马上享受到钱带来的愉悦感。而背篓馆,也就是招待那些“背篓”的一个食宿一体的店。
  母亲刚带我来到县城的时候,背篓馆就一直存在着。我认识的第一个背篓馆,在隔我家五十几米的一个石墙瓦房里。那个瓦房门口有几根木柱子,柱子上面有一层黑黑油油的污渍,夏天还会有很多蚊子布满上面。我是害怕碰到那柱子的。
  背篓馆里面摆着几张木桌,木桌四面摆着长条凳,地上没有铺水泥,还是泥巴地面。大概是来的人多了,所以泥巴地被踩得很是紧实,冒着油光。招待背篓的馆子旁边,连着一个小房子,里面是一条大通铺,上面铺满了一床床布满尿斑的被子,底下铺的是干枯的稻草,地上有很多价格便宜的烟头。我进去过一次,刚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混杂的、浓烈的气味,有汗味、烟味、酒味、脚气味……这就是“背篓”住宿的地方。
  背篓馆的老板是一对夫妻。男的留着小平头,头发黑白参半,黑色长裤上面经常黑黑油油的,仿佛和门外的木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夏天,他常穿一件条纹的蓝色短袖,脚上是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他经常是面无表情的,只知道在厨房里炒菜。老板娘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她把不多的头发盖满整个脑袋,即使这样,还是可以看到她稀疏头发下的头皮。和丈夫一样,她的脸和头发也总是都油油的。她系着一个深蓝的围裙,戴着格子花纹的袖套,在馆子里四处周旋,时而上菜时而收钱。和丈夫不同,她圆滑善于交际,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她把背篓馆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家的食材来源,令人不敢恭维。他家煎油的时候,整条小巷子都会弥漫一股腐肉的臭味。至于煮的红豆,就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货了。白菜是傍晚时去菜市收菜贩丢弃的菜叶子。青椒也是断了或受了伤的。大米更是顶便宜的,里面可能会掺着没剥干净的稻谷,甚至是小石子。
  但是他家的饭菜便宜,四五块就可以吃一顿了。这是它吸引“背篓”的地方。还有一大原因,就是这里有酒喝。“背篓”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嗜酒如命的,傍晚饭点时,他们常常把背篓馆弄得喧闹无比,或划拳或耍酒疯。这时候,背篓馆里热火朝天,正在炒菜的铁锅敲击的声音,吆喝声,划拳声,“背篓”们扯着嗓门吹牛的声音,还有刚刚进门的“背篓”点菜的声音……
  这时,馆子里的气味也是丰富的:劣质酒刺鼻的气味、发臭的油炒菜的气味,还有必不可少的烟味以及“背篓”们辛苦一天之后身上的汗臭味。夜里,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倒头就睡,不过有些“多愁善感”的“背篓”免不了会耍一会儿酒疯,之后才会在几个同伴的搀扶下进屋睡觉。
  能够进背篓馆的“背篓”一般都是比较“有钱”的。他们的钱只够当天消费:吃顿饭,喝点酒,如果还剩一些,就买一包烟。而那些一天到晚没有找到活干的,就会去喝些酒,然后把背篓丢在一边,就在路边倒下睡觉。我常疑惑,到底是困意,还是酒意使他们入睡的。到了天亮,他们就会左偏右倒地起来,背着背篓继续等活。
  “背篓”,他们存在于这个小县城的角角落落。大多没有家庭的他们,好似每天除了生计与酒,就没有可关心的事情了。今天醉醺醺地睡在某条人行道上,明天又蔫蔫地等着下一个顾客。日复一日,他们就这样过活。背篓馆,给了他们一个栖息地。在这里,他们大声说话,大口喝酒,随意发酒疯,有几个酒友,有睡觉的地方……对于“背篓”,这或许是取代不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