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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0年07月13日
米家崖断想
米家崖断想
  作为史前文明的“半坡遗址”闻名遐迩,相比较同处浐河下游的“米家崖遗址”显得有些籍籍无名。其实,在浐灞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都没有搞不清楚米家崖身在何处,是何面目。某天,媒体上报道,“米家崖遗址”出土了些陶盆陶罐,虽然与“半坡遗址”相邻,但却大有不同,从工艺上、技术上别有一番说辞。意想不到的是,专家们说,根据发现的残留物判断,他们欣喜地发现5000年前米家崖人就开始了酿制啤酒的快意人生。他们宣称这也是迄今在中国发现的最早酿酒的证据,颇让一些认为曾经阔过的人们自豪了一把。也许是巧合,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西安酒厂”耸立在崖坡上,虽然有过辉煌,但目前似乎乏善可陈,唯有生产的“冰峰”饮料,堪称是西安美食毋庸置疑的饮品标配。有人说是一种味道、一种记忆、一种文化的关键符号,犹如秦腔、泡馍、肉夹馍……
  一个下午,我和同事顺着米家崖下的浐河西路,一路散步聊天,穿过两三桥洞,走过桃花潭景区,在一个叫作十里铺的地方,错综盘杂纷扰的公路旁,古老的遗迹蜷缩在一个三角状公园顶端。我们顺路走了进去,园内雪松林立、灞柳飞舞、榆杨茂盛,层层台阶后,一洼林木丛生的黄土直奔土崖,呈现着她的与众不同。或许只有这一段,或许还有很多,在窑洞、在崖坡、在黄土堆里。在台阶下面,一通黑漆漆的低矮石碑,简约的文字,让人感觉应该是这地方——米家崖遗址。当然,这也是最明显的标志物了。再往前走,就会发现存留的遗址隐藏在绿荫台阶深处,逼仄的环境里,尽管抬头可以见到灰白色的高楼,但你可以清楚地感到,它与外界车水马龙的喧嚣多少有些违和。我们嘀咕和观察了一番,也没有多少新奇的发现。满肚子疑惑返回时,我突然想,这应该是它的常态吧!身处闹市,却伏身草泽、匠者不顾,似乎才能坐看云卷云舒,免于消逝在历史烟云,才让它五千年后,声息残喘,与我们诉说往事。
  浐河边、土崖下,瞻顾遗存,睹物思事,浮想联翩,不由得心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感慨。五千年前的一天傍晚,仲夏时节、平和恬淡,天空明朗、晚霞绚烂,崖畔上酸枣树枝繁叶茂,黄蒿丛生、蓑草碧绿,清澈的浐、滋二水一近一远,宽广清澈、波光隐隐,两河间沼泽连片、野草沛然,米家崖的古人们渔猎归来、纷然踏至,聚集在了平坦的崖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用兽皮作为垫子。他们嬉笑打闹、欢快喧嚣,忘却一天的疲劳。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豪地晒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讲述着他们的所见所闻,惊险遭遇。妇女们在一个健硕干练的老姐姐招呼下,用陶制的瓶子、罐子,手提肩挑,从崖下浐水边打来甘甜的井水。一个精瘦斯文的小伙子伏在一棵枯死的杨树上,一手拿着石锥钻呀钻,一手拿着揉成团的纤细枯草煨着,不大一会儿青烟袅袅直入夜色,瞬间燃烧了枯草团。他迅速点燃早已堆好的树木枝条。一会儿崖上烈焰熊熊、哔哔啵啵。有人用石斧砍好了柳枝,并把前段削尖。有人分解了打来的猎物。有人烧烤着带着血水的鹿肉、兔肉、鱼肉。尽管木头有些潮,风向摇摆,那人被烟火熏得双眼流泪,但脸上满是宰割天下的兴奋。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信任与荣耀。烤肉是个技术活,因为他管理着全族的胃口和健康。不大一会儿肉香飘散在那个遥远的傍晚。从老幼到壮年,从妇女到男人,皆因分到了应得的食物而将欢乐推向了高潮。他们酣畅淋漓地喝着自酿的酒,味道苦而冲,又带着些许甘冽,有着一种火辣辣的烈,似生活、似性格,似他们的一切;他们痛快地吃着炙烤的肉,就着野沙葱和小蒜,犒劳身心;他们品尝妇女和小孩采摘的野杏、野桃,和不知名的野果,味道丰富多彩……有人兴奋得乱喊乱叫,有人使劲敲打着枣木桄桄,清脆激越,头暴青筋,迎风高唱,滋水吆,浐水呀,水清清……有人拿起没有烧完的树枝,在窑洞的墙壁上,疯狂地画上了他们欢快的场景。也就是那天,醉眼朦胧,天旋地转,五千年后的生活神话般飘过。
  我跟随朋友曾经到过《埙娃传奇》的排练现场。他是作家杨军老师根据自己同名小说改编的音乐剧,青年导演王小生执导,在半坡国际文化艺术中心,一群青春活泼、富有激情的大学生,穿着仿兽皮及仿植物的叶子、藤条做的衣裙,打扮成原始人的模样,用他们的热情和才华演绎了该剧。剧中杨军老师神话了“埙”这个古老的乐曲,以黄土、黑风两个氏族的恩怨为脉络,讲述了小主人公“黄土族”的埙娃发明了“埙”,在部族惨遭“黑风族”掠食时候,用它作为武器击退了敌人。“黑风族”之所以掠食是因为遭受了自然灾害,无法自救。一番纠葛后,最终以爱化解杀戮、赢得和平,获取了友爱。当然,这和他系列小说《埙娃传奇》一样,是以半坡原始人为原型的。如杨军老师所言,他所描述的是6000多年前,生活在浐河边的半坡人,他们定居生活、种庄稼、盖房子、修壕沟,合理规划部落建筑,养动物、制作精美的陶具等。当然,杨军老师是以文学艺术重现和升华的方式叙述,用终极关照的爱和悲悯的情怀演绎,他有着异于历史挖掘的某种生动、灵活和阐释、再现。
  时常想,人们对古老遗存的挖掘,或是对历史的追溯,是要向他们生活的场景无限地靠近,靠近曾经的状态、思想和一切。米家崖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靠近的机会。让我们去深情而又悲悯地回望这片土地,以及曾经生活过的人们,畅想他们的生活、情感和内心世界。那么,今天生活在这里的我们也只是沧海一粟、昙花一现而已!五千年后我们又有什么值得被挖掘的呢?是挖掘他们更有价值,还是挖掘我们更有价值?我们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存在,物质还是精神、价值、意义?这似乎是一个哲学命题、文学命题,还是历史考古命题,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