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间四月芳菲尽,却是山花正盛时。晚饭过后,趁天色尚早,信步走进屋后的山林。
彼时已是七点左右,太阳早已收敛了它锐利的光芒,落日的余晖懒懒地铺洒过来,林间的新绿便带着点柔和的金黄,愈发地娇嫩起来。七里香飘,杜鹃红艳,还有路边不知名的各色花儿,似有似无的香气隐隐触碰你敏感的鼻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只觉芳香馥郁,沁人心脾,素日的疲惫焦躁顿然消逝,内心充盈的是难得的宁静和满腹的柔情,索性放慢脚步,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悠闲。
此情此景,脑海中忽然忆起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心头的诗意便荡漾开来。
据史料记载,五代十国年间,江南有女戴氏(一说吴氏),及笄之年嫁于贩卖私盐的夫君,随夫南征北战,半生流离。后夫功成名就建吴越国,定都杭州。吴越王重情,念及糟糠之妻一路相随,遂封其为庄穆夫人。安定的生活波澜不惊,夫人便愈发思念久而未见的父母,得吴越王应允,每年都要回家乡横溪小住,侍奉双亲。古时杭州至横溪山高路远,恐夫人奔波劳顿,于是派人开山凿石,遇水架桥,为妻修得一条回乡路。是年春天,吴越王料理完国事,缓步走出门外,只觉清风徐徐,满城芬芳,遂想起夫人已久未归。于是修书一封寄于远方——“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花开,深情款款。你陪我走过风霜雨雪泥泞坎坷,我给你半世安稳一程温柔。爱你,就给你一条回家的路,给你一个灿烂春天。管外面金戈铁马,你只需流连春光,闲话桑麻。别离后,春风十里不如你,盼你归来又不忍催促,唯恐匆匆的脚步辜负了这春日韶华,满腔的思念只化作寥寥几笔,浸染一路花香,踏马而来。看似轻描淡写的两句,却是最深的柔情。于是吴人用其语为歌,广为传唱。百余年后,东坡先生到任杭州通判,闻一曲《陌上花》,只觉“含思宛转,听之凄然”,于是赋诗三首,“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表达对吴越兴亡的凭吊。
而今,吴越也罢,东坡也好,都已经消逝在历史的尘埃里,唯有这美丽的故事和那些优美的文字,穿透了时间,得成永恒。大概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一些执念,爱情与春天,鲜花和梦想都是美的代名词。因为有了这些执念,在漫长的岁月烟云里,人们才会不断去探索,去发现,去传承,人类文明的脚步也就在这样的找寻中不断地向前。
陌上花开,宁静安然。让人想起家乡的春天,想起老家门前的绿色田野,还有那开满油菜花的金色梯田。那是我儿时的陌上,是生命的花开。历史的长河辽阔无垠,而我们的生命却是有止境的。那就且缓缓归吧,慢一点,再慢一点,于尘世的纷乱芜杂中,寻一处幽静的所在,或徜徉山水,或煮酒烹茶,或寄情文字,以求得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力量与岁月对抗。
陌上花开,且歌且行。慢慢走,耐心等,相信有一天,爱情抑或梦想,所有那些你想要的美好,都会随春天的陌上花开如约而来。